掌门人正背搭着手在门口逗鸟,五师叔带着我轰隆一声落在地上,收回了那枚青龙印。
    看着掌门人波澜不惊的背影,五师叔脸色难堪、如实交代:“掌门师兄,今日我忤逆了你的禁令,去了泣妇林,而且利用小七……”
    “投名状递上去了?”掌门人淡淡的打断道。
    五师叔愣了一下,心情沉重的点点头。
    “师兄,是我太自私了,我自愿领罚!”
    掌门人这才转过身来,嘴里磕着喂鸟的麻子,老眼浑浊、面无表情。
    “人各有志,你志不在茅山而已,老夫有什么好罚你的?罚你跟我们所谓的八师公作对?”
    “呵,那是你自己想多了,他一个叛徒,老夫没清理门户,都是你四师兄极力劝阻的结果,何谈包庇他?就连九师姑那条命,归根到底也是因为他那研究害死的,我们宗门当初只是没能力保住她而已,算是遗憾,但并不是亏欠。”
    掌门坐到主位上,随手一招,那笼子里的玄凤就跟通了灵似的,主动飞到了他肩头上,啄食掌门人嘴里磕出来的麻子仁。
    “本座之所以对柳慕白圈养魅魔一事不管不问,是因为他当时直接来弘公道场与本座商议过此事,说什么宗门欠他一条命巴拉巴拉;”
    “我说借场地养魅魔,可以,小事,但必须把阴阳派的功法卷宗全部还给茅山,并且立下誓约,从此不得再将阴阳派秘法流传于外。”
    “柳慕白不答应啊,又拿他长辈的身份来压我了。你也知道,我这人最尊老爱幼了,我就说,那我把你们全都杀了吧,省的你一大把年纪生气伤肝啊。”
    我嘴角抽了抽:“这可真是太尊老爱幼了……”
    掌门人冷笑着抚了下须子:“首先,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都给我记好了,柳慕白,不是你们的长辈,他只是一个利用老婆的死,暴窃了师门卷宗的叛徒罢了;”
    “其次,他柳慕白如今不过一百九十多岁,而老夫合计活了五个甲子,还轮不到他在老夫面前攀辈分。”
    五甲子……掌门人今年都三百岁了??
    虽然道行越高寿命越长,是风水界的常识,可是……
    “掌门人年轻时是不是天分很差?”我小声问道。
    不然以掌门人这岁数,怎么会跟龙天道长等人同辈呢?最少也应该跟柳慕白是同辈啊。
    龙天道长苦笑着摇摇头:“说什么鬼话,掌门师兄乃是茅山三大师祖之一——姜观岳的嫡传子孙,流淌着师祖的血脉,一出生就是天才之姿。”
    “可咱们茅山底下,镇压着一道鬼门关,每一甲子年的重阳之日,鬼气就会暴涨,连太极真武伏魔阵都压不住,必须借助圣笛的力量。”
    “但据传说,圣笛是神人之物,不是凡人能用的。普通人别说吹响圣笛了,只是碰到它,都会被夺了心智成为傀儡。”
    “然而,那妖道将夜当年帮三位师祖修建好镇魂塔后,使用秘法,将姜观岳的阳元、与镇魂塔下那具女尸的阴精融合,诞生出了半人半神之后代,称之为“圣笛使”,在甲子重阳之日驱动圣笛、镇压鬼门关。”
    “吹动圣笛,会牺牲掉毕生的道行、元气大伤,天赋再好也活不过两甲子,甚至大部分圣笛使在第一次吹动圣笛时,就精元耗干一命呜呼了。”
    “掌门师兄,是最后一代圣笛使,也是最强的一个,他这一生吹响了三次圣笛,却仍旧活得龙精虎猛的,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我听得暗自咂舌。
    按照五师叔的意思,每次吹动圣笛,都会耗尽之前所有修为。
    也就是说,掌门人现如今的修为,不过是他人生总和四分之一左右的修为罢了,太恐怖了!
    如果他没有折损过道行,我爷爷当年恐怕是赢不了他的!
    “总之,圣笛使一出生就是烈士之命,终身守在鬼门关旁边清修,是不分辈分、也不担任任何职务的。直到你爷爷来茅山以后,他惊人的天赋,引起了三师兄的好胜心,三师兄自己走出了镇魂塔,跟你爷爷拜了同一个师父,方方面面与你爷爷竞争,这才使得他成了我们的同辈。”
    原来如此……
    “等等!”我后知后觉道:“你说掌门人这辈子吹响过三次圣笛,可他说自己已经活了五甲子了,不应该是五次吗?还是说,剩下那两次,是其他圣笛使代劳了?”
    龙天道长的脸色凝重起来,似乎这个问题牵扯到了很严重的事件。
    掌门人此时淡淡道——“总之,本座想对柳慕白出手时,老四这家伙又出来和稀泥了。说什么会惹得各大门派人心惶惶,使茅山成为众矢之的,巴拉巴拉一大堆;”
    “老夫向来说不过老四,就随他便了。之后他跟柳慕白商议了一下,好像签署了什么协议,然后就借老夫之口,将泣妇林列为了禁地,全是他的意思,我才懒得理这些鸟事呢。”
    说着,掌门人起身走向鸟笼,将玄凤关进去,淡淡道:“老五啊,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只要不祸及宗门就行,我没什么好惩罚你的,回去吧。”
    “等等!”龙天道长急忙道:“掌门师兄,小七之前不知用什么方法,冲破了一个穴道,使得修为突飞猛进,但万事万物有盈就有损,我怕他无意间闯了大祸,您能否帮他看一下?”
    他话音才落,我就突然觉得右眉心好像塞进了一块石头,胀的都快裂开了,忍不住趴伏了下去,疼得浑身发抖。
    正在大院外边与人议事的四师叔,也被惊动了过来,抓住我的手号了一下脉,讶然道:“小七,你是不是练了八门奇法了??”
    看来诸位师叔都是知道八门奇法的,我不用刻意隐瞒;
    我苦涩的点了点头:“是为了救人,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这可怎么办!”四师叔一脸急色:“八门奇法,只有你师父和你爷爷练过,我们也不懂啊!”
    正在众人手足无措时,掌门人一边逗鸟一边淡淡道:“打坐,抱元守一,引玄黄气渡入攒竹、晴明、丝竹空、承泣这四大穴位,呈四面楚歌之势,将开门封堵其中。”
    这四个穴位,都是我之前冲破开门时必经的穴位,正好将开门包围在里面;
    我急忙盘坐下来,按照掌门人的指导,一点点的将开门重新封印。
    等做完这一切后,我果然不觉得疼了,天地气韵也不再向我涌入。
    “徒儿谢过掌门!”
    掌门人走过来,蜷指敲了下我余痛未消的右眉心,疼得我龇牙咧嘴。
    “看着挺机灵一孩子,怎么关键时刻不懂得变通呢?”掌门人笑道:“八门各有妙用,开门就是用来接引天地气韵、加快修行的,也有扩宽经络增强体魄的妙用。但,就好像挖通水渠浇灌田地一样,水够了,就要把渠闸关起来,不然会把禾苗泡死的。”
    原来如此!
    “掌门教训的是,是弟子愚钝了。”
    掌门人嗯了一声,拎起鸟笼,悠哉哉去他那温棚里养花了。
    “师兄!”四师叔急忙道:“道玄以前说过,开启八门对自身创伤极大,流儿根基不够就强开了开门,哪怕现在关住了,恐怕也只是暂缓而已,体内可能已经留下了致命暗伤!”
    掌门人头也没回的道:“是吗?你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自己的情况?”
    “问你话呢小子,是否感到身体有恙啊?”
    我楞了一下,仔仔细细查探了一下体内的情况,懵逼的摇摇头:“回禀掌门,并无任何不适。”
    “那不就得了吗。”掌门人已经走出后院了,留下淡漠的叮嘱:“不宜一门又一门的连闯,那样身体真的吃不消,下一门休门,就在你突破第二大境界后,再去冲击吧。除此之外,务须多虑。”
    掌门人离开了,留下我跟两位师叔一头雾水。
    “等等!”我突然想到件事:“四师叔,你还记得你带我去温棚的那天晚上吗?临走的时候,掌门人对我说——小七啊,你生来与众不同,有些事,别人做不得,不见得你做不得。”
    “当时我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但难道掌门人指代的,就是这八门奇法?”
    别人修炼了会有重大后果,甚至丧命,我却不受影响!
    “可能是吧……”四师叔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师兄功参造化,未卜先知,他的指点,很多时候比卦象还要灵验呢。”
    “不过,这涉及到你的性命,不可妄断啊!我再去找掌门确定一下。”
    四师叔也离开了。
    我乘机追问道:“五师叔,刚才问你的事儿,你还没说呢。”
    掌门人已经活了五个甲子年了,却只吹响过三次圣笛!
    若不是有其他圣笛使代劳之的话,鬼门关不是早就失控了吗?
    五师叔的脸色顿时沉重起来,道:“这本是机密,不该透露的,但你是内门弟子,又是二师兄的亲孙子……那就告诉你吧。”
    “圣笛使没有援手一说,每一代圣笛使,都是将上一代的金身炼化后,由预先挑好的生母合水服下,妇人便会在七七四十九天内完成整个妊娠过程,这就是圣笛使的由来;”
    “换句话说——根本没有所谓的后代,每一代圣笛使,都是师祖姜观岳,只不过拥有独立的意识与肉身罢了。”
    我愣了愣,脸色苍白道:“也就是说,上一个甲子年,圣笛并未奏响?”
    “是啊,因为已经没意义了。”五师叔叹息道:“上一个甲子重阳日,正是六十年前,也正是上一届掌门人选拔大会的日子。”
    “不管你爷爷,还是三师兄,他们其实都对掌门宝座没兴趣,当时最有可能获选的是四师兄;”
    “可是,三师兄自知要去吹奏圣笛、耗尽半生修为了,他不甘心,他想跟你爷爷好好较量一次,分个高下出来,毕竟这是他第四次吹奏圣笛了,说不好这一次就没命了,再不比,就没机会了。”
    “三师兄视你爷爷为劲敌,而你爷爷年轻时的性格又特别孤傲,经常与三师兄发生争执,但唯独这一次,你爷爷成全了三师兄,和三师兄一起参加了掌门人的选拔大赛。文试项目全胜于三师兄,最后展开了武试。”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都没有留手,全力之下鏖战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的结果,是两人都身受重伤,难论输赢,再打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前代掌门人就紧急中止了武试,因为你爷爷在文试全面胜出,就判定由你爷爷继承掌门人。”
    “但就在这个时候,你爷爷突然说风水界即将大祸临头,他要离开茅山,为即将到来的灾难做些准备;并且告诫三师兄,不要去吹响圣笛,因为已经没意义了;”
    “即将到来的灾难,会给茅山带来腥风血雨,整个风水界都会倾巢出动,形同于又一次永劫;三师兄应当保存实力、闭关修炼,好在灾难来临时,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
    “但你爷爷说了——”五师叔脸色苍白如纸,发自内心的叹息一声:“说哪怕一切都按照他嘱咐的布置,三师兄在这一次劫难中,也必死无疑!”
    “什么??”
    我心底一颤,下意识看向温棚所在的山顶。
    掌门人已经算是整个风水界的天花板了,什么样的劫难,能连他都害死??爷爷又是怎么预知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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