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大军撤退了,不仅仅是青州,便是一直在和陈骞等人纠缠不已的邓范,在收到了刘璿命令之后也只能饿选择缓缓后撤出来。
    与此同时,鲜卑大军也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一展胸中怨气,也感觉到了什么才叫痛快。
    将汉军击退,虽然未曾击败,虽然他们也损失不小,但是好歹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为了庆祝,他们在青州再次劫掠三日。
    即便有钟会等人阻拦和喝止,大胜之后的鲜卑人,没有了汉军威胁的鲜卑人,也丝毫不会顾忌。
    “没有了汉军在一旁威胁,难不成他们这群魏人还真的敢和我等交战不成?”
    “就是,若非是顾念我等日后的大战,今日就要让他们知道知道,欺辱我等的下场!”
    “杀光他们,给之前冤死的弟兄们报仇1“
    喧嚣至上的鲜卑大军,让钟会和胡烈也只能耐下性子,邺都的使者来了,还是贾充。
    他负责前来调停双方的矛盾,以及给这群鲜卑人送来足够多的粮秣和辎重,当然,这也是司马昭对他们的善意。
    没人知道钟会等人看到这一车车的辎重和粮秣被贾充满脸欢笑的送到了鲜卑人的面前之时,那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觉和心情。
    但是他们知道,贾充前来定然不只是为了如此。
    果不其然,就在贾充离开之后,鲜卑人停止了自己的劫掠。
    当然这不是贾充说服了他们,让他们明白了这件事情做不得。
    这是贾充和他们谈成了一项交易罢了。
    邺都的司马昭与鲜卑人几大首领同时下达了命令。
    但凡曹魏城池,一律不许在出现任何劫掠之事,但有发生一概处死。
    这句话不是司马昭一个人说的,还包括了鲜卑人的首领秃发树机能,乌桓王库赞,匈奴左贤王刘豹,以及还在前往北地郡路上的鲜卑索头部大首领。
    拓跋力微,及其亲生儿子拓跋沙漠汗。
    这些人说出来的命令,要比其他人威逼利诱说出来的效果好得多的多。
    但是仍然没有人会真的开心起来,因为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所有投靠季汉的势力城池,若不投降,一旦破城,尽情劫掠,不留分毫。”
    这是司马昭允许了鲜卑人在汉人的土地上劫掠,虽然现在双方都已经是死仇了,虽然现在双方都已经是没有了和解的机会了。
    虽然现在,无论是谁赢,另一方恐怕都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是他们,仍然不可如此,不可如此过分!
    就在这条命令下达之后,邺都之中不知道多少人上疏司马昭,请他收回成命。
    之前鲜卑人入境之事已经是让民怨沸腾,如今再说出这等话来,这简直就是将自己自绝于天下了。
    这等命令万万不可说的。
    无数人上疏司马昭,无数人跪在那邺都的皇宫之外,甚至便是司马昭的相国府,都一天天人流不断。
    各种劝说,各种劝谏,没完没了的出现。
    可是司马昭完全不为所动,完全不做他想,他坚持如此。
    甚至为此不惜下了杀手!
    所有人都觉得,司马昭这是真的疯了。
    为了一统天下放弃一些东西没有问题,但是他不能什么都放弃,尤其是自己的良心。
    可是如今这种局面,他似乎没有任何会悔改的意思。
    这条命令,就这么冲了上去,冲到了天下的各个角落。
    不知道多少人为之喧嚣,为之怒骂,说他司马昭误国误民,乃是千古罪人。
    但是在这其中诸多声音之中,却也同样有与众不同的声音。
    “你说,我等能不能够挡得住那鲜卑人的进攻?“
    某处城池的某个府邸之中,一群人聚在一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用无比低沉的语气说着话。
    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无比的低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难过。
    他的下面是十余名年纪或大或小,却都是身穿锦服之人,便是零星一两个麻衣,却也是干干净净的一身素袍。
    看得出来他们都不是什么普通百姓,就算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也算是富贵人家。
    那老者说完之后,很快就有人回复了起来。
    “鲜卑人虽然勇猛,但是他们终归不是真正的士卒,若是平原冲锋尚且还能说得过去,可若是说这攻城拔寨,他们终归还是差了不少。
    而且只有这数万鲜卑....“
    那人说道一般之后,也是脸色有些难堪,也没有再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他也知道这些鲜卑人代表着的是什么,并不只是鲜卑一部,并不仅仅是索头部鲜卑。
    要知道这北疆之地,地处之宽广,那各个异族的人数,一直就没有一个定数。
    如今这所谓的锁头鲜卑在这里打出来了成绩,得到了足够的好处,那么其他人难免就不会动心。
    这汉人之中有千金买马骨,有黄金台上拜大将,难不成那鲜卑人,匈奴人,羌氐胡人就没有了?
    他们何尝不同样是想要等待着一个机会,能够冲破边疆的防线,能够彻底的进入中原之地。
    而且除了这些远道而来的鲜卑人,那天下各地,早年间迁徙而来的异族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说其他的,单单是曹孟德一人就不知道迁徙了多少人。
    建安十二年,曹孟德北征攻破乌桓,也就是白狼山那张文远刚刚封神的一战,大战之后曹孟德将以乌桓为首的诸多东胡之人从塞外迁徙到了冀州之地。
    大量填补了冀州的百姓空缺。
    建安二十一年,北部匈奴刘豹等人投降了大汉,还是曹孟德直接下令将大量的匈奴人迁徙到了北方大地。
    将他们一分为五,看似很好管理,实则在这些年也算是出现了祸根,大量的匈奴人内迁之后,让并州的异族数量着实大涨了起来。
    之后汉中之战,迁徙大量的氐人进入关中地区。
    这些是曹孟德的错?
    你要是这么说,那老曹家也太冤枉了点,毕竟曹孟德当年也真的是要填充天下人口。
    常年的战乱他需要人口,需要青壮劳力,需要开垦荒田,需要更多的兵马。
    所以这些人的迁徙必不可少,曹孟德也不知道自己的后代这么混球啊。
    可是换句话说,曹孟德将他们迁徙到了内地,那也不是让他们在这里当大爷的啊。
    他需要的是青壮,是劳力,是士卒,是农夫,不是啥都不干就地一趟的废物,所以他们的日子或许也会在劳作之后能够体谅到温饱。
    可是当有一天他们发现,原来去抢掠别人也能够温饱,而且吃得更好,那他们会如何?
    他们如果从小,祖祖辈辈都没有这个想法,没有这个经历那也就罢了。
    可是他们有啊,他们不但很多人从小就见到了自己的祖祖辈辈劫掠汉人,甚至很多人自己都劫掠汉人。
    这种情况下,他们如何能够不心动。
    曹孟德对他们不会太好,地方官吏对他们也不会太好,在如今的局面之中,他们可谓是一腔怒火,甚至还有几分博采众家之长的意思。
    这些人一定会加入其中,到时候,谁敢说他们就没有攻城略地的本事?
    那人说道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接下来的局面如何了。
    他当然也知道如果继续走下去,他们会面临什么,他的沉默让这局面更加的尴尬。
    “如今,我等当如何?”
    为首的老人再次张嘴,再次开口,让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后,终于有人主动站了起来,心平气和的问了一句。
    “此事,先生如何看?”
    那老者听到这人将问题再次抛了回来,脸色也是一僵,他知道其实在场众人都已经想明白了自己想要干什么。
    只不过大家谁都不敢说出来罢了。
    “你们都是君子,你们都是义士,那老夫便来当这个小人。
    若是五十年前,老夫二十不倒的时候,敢亲自提剑与那鲜卑狗贼厮杀到底。
    若是三十年前,老夫已为人父,可以将妻儿交给至交好友,然后披甲持刀,与那贼寇厮杀到死。
    若是二十年前,老夫刚刚当上家族之主,也可以举家披甲,一共与那贼人战到最后。
    可如今,老夫不单单是一个祖父,一个父亲,也不仅仅是一个家主。
    老夫的身后有着数百人的生死存亡,还有这一城百姓的性命,若是老夫一句战,自然是能够全了老夫的名节。
    可若是老夫这一声战。
    这满城的百姓......
    老夫不怕死,已经七十有二了,活还能活多久,还能扛多久。
    可老夫总不能因为因为自己的名节,就让满城百姓全都死在老夫的这一个字上。”
    “先生,是要降了?”
    “老夫会在鲜卑人进城的那一刻,自刎于城头之上,但是老夫的家族,这满城的百姓,没有和老夫一同去送死的理由。
    老夫来当这个恶人,来当这个小人,来当这个叛徒。
    剩下的,尔等,大可自便吧!“
    说罢,老者转身离去。
    等到他离开之后,终于不知道是谁嗤笑着发出一个声音。
    “还不是不想家族覆灭,想要给自己留下个后人,说的那么壮烈。”
    “那你呢,可打算死战么?”
    一句话,众人再次沉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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