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点儿到前面,让大家都尝尝,这粽子好吃!”李桑柔一只手托着粽子咬着,站起来,拿了个竹筐,咸甜各半,拿了满满一竹筐,金毛抱着,送到前面铺子里。
    “老大,我姐想请咱们吃顿饭,特别是你,我姐说,多亏了你,我才活的这么好。
    她说她感激得很,可实在没啥能拿得出手的,就想着,请大家伙儿吃顿饭,正好,也快过端午了,吃顿过节饭。”吃了粽子,金毛蹲在李桑柔旁边道。
    “好啊,什么时候?”李桑柔爽快答应。
    “后天怎么样?让我姐夫少拿几个猪头,早点收摊儿,吃顿晚饭?”金毛笑的眼睛细成一条缝。
    “行!”
    “那我去跟我姐说一声!”金毛一跃而起,去找他姐传话。
    李桑柔让窜条拎了两只水桶过来,现汲了井水上来,泡上粽子。
    ……………………
    挨着新封丘门的天清寺一向清静。
    符婉娘在天清寺门口下了车,进了山门,一路随喜,穿过药王殿,进了后面园子里的静室。
    静室里,沈明青一身素服,盘膝坐在榻上,正看着窗外,几缕午后斜阳洒在她身上,却没有丝毫暖意。
    符婉娘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幅枯静画面,心里猛的一酸,她知道她为什么找她了。
    “青姐儿。”符婉娘心疼的叫了一声。
    “啊,你来了,进来坐吧。”沈明青挪了挪,示意符婉娘。
    “你这是……”符婉娘急步过去,坐到沈明青对面,话没说完,就被沈明青打断:“先喝茶吧。这是旁边庵里几位比丘尼亲手采摘,亲手晒制的,味儿极好。”
    符婉娘看着垂着眼,用茶匙取茶粉,慢慢沏茶的沈明青,看着她冲好一碗茶汤,推到她面前。
    “是娘娘觉得不好,还是……”符婉娘端起茶,又放下了,看着沈明青问道。
    “娘娘也觉得好。”沈明青的话顿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他说不灭南梁,他不会成家。”
    符婉娘舒出一口长气。
    沈明青抬眼看着她,苦笑一点一点渗出来,“他说他厌恶我的父兄,连沈字,都厌恶。
    还有,大爷希望我嫁给二爷。”
    符婉娘呆看着沈明青,一时没能完全反应过来。
    “大爷想让沈家,让我,站到世子对面。”沈明青看着符婉娘,笑容惨然。
    “那……”符婉娘反应过来了,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说,我该怎么办?”沈明青往后靠在靠枕上,疲惫晦暗。
    “你不是个爱权柄的人,可是……”符婉娘苦笑看着沈明青。
    她没法多说,她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
    “阿爹和明书,甚至明义,都自视极高,听不进人言。
    当初,二叔虑事,没有不准的,背后又有娘娘支撑,阿爹和明书,也没听过二叔的话。
    常常是,一件事会怎么样,被二叔说的极准,可阿爹一意孤行,后果,果然如二叔所言,阿爹却从来没觉得二叔说得对,以后该听二叔的话,反而疑心二叔在中间做了手脚。
    换了我,阿爹就能改了这性子?
    还有明书,他一直觉得他是青出于蓝,他确实青出于蓝。
    明义这个年纪,脾气禀性,也能看出来了,和阿爹,和明书,并没有太大分别。
    我能怎么办?我能有什么办法?”
    符婉娘连声叹气。
    沈侯爷这脾气,她在家时听阿爹说过,嫁过来听太婆也说过不知道多少回,照太婆的话说,沈侯爷就是愚倔傲慢占全了的。
    “二叔要是还在,还可以想一想,现在,”沈明青拧头看着郁郁葱葱的窗外,“婉姐儿,我想出家。”
    “嗯?啊?这可……”符婉娘瞪着沈明青,后面的使不得,却没说出来。
    并不是使不得,逃脱出来而已。
    “让他们给二爷选别的女子,挑别的人家,和世子作对手去。
    永平侯府全无实力,无法站立,不堪一击,不成对手,也就没什么事儿,也就平安了。
    至于我,嫁给别人,不如不嫁。”沈明青垂着眼,一字一句,明显是深思熟虑,打定了主意的。
    “唉。”符婉娘一声长叹,挪了挪,坐到沈明青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搂了搂她。
    她和她从六七岁就交好,彼此相知之深,无人能比。
    她知道她的心思,从六七岁起,就情根深种的心思,她也知道她的禀性,她更知道她对勾心斗角的厌恶,对权谋之下那些浓厚鲜血的恐惧和厌恶。
    脱逃出去,远胜过陷入血腥泥潭,夜夜噩梦。
    ……………………
    隔天傍晚,金毛两只手拎满了松子糖窝丝糖各种糖,走在最前面带路。
    李桑柔空着手跟在后面。
    李桑柔后面,黑马,小陆子,大头和窜条,每个人都是双手拎满东西,大头最壮实,除了双手拎满,黑马还往他脖子上挂了两长串儿。
    东西都是黑马和小陆子去买的,两个人都是讲究人儿,走姐姐家该拿什么,两个人各有说法,照着宁多勿少,礼多人不怪的原则,乱七八糟买了一大堆。
    金毛姐姐家在白虎桥一带。
    那一带,三十年前,还是块荒地,逃难到建乐城的人,在这里一间间搭起窝棚,再一间间换成砖房瓦房,渐渐成了热闹之处,但跟其它地方比,还是显得有些穷乱。
    柳家到的早,占了块靠近白虎桥、相当不错的地儿,因为有那一锅老汤,立步也比别家早,早早就盖起了青砖到顶的瓦房,圈了个大院子。
    离得老远,金毛扬声喊着姐,一路小跑往前。
    院子里的柳大,和金毛姐姐毛嫂子听到喊声,急忙迎出来。
    “带这些东西干啥,又不是外人。”柳大脚步快,先迎上金毛,一边接东西,一边笑道。
    毛嫂子紧跟出来,往李桑柔迎上去,“大当家的。”
    毛嫂子后面,蚕姐儿、二壮后发先至,蚕姐儿扑向金毛,二壮直扑黑马。
    “大舅大舅!”
    “舅舅舅舅!”
    最小的狗子刚刚会走跑,跟在姐姐哥哥后面,一头绊倒在门槛上,趴在门槛上大叫:“舅舅舅舅!”
    金毛腾出了手,抱起蚕姐儿。
    李桑柔被这股子亲热扑的笑个不停,弯腰抱起二壮,“二壮你可真是名符其实,可真够壮实的!”
    “我厉害得很!他们都打不过我!”二壮赶紧表示他确实很壮。
    “你不好好写字!”蚕姐儿立刻揭短,“也不好好背书,还跟人家打架,先生打你手板子,都打过三回了!”
    “那蚕姐儿好好写字背书没有?”李桑柔看着瞬间缩脖子焉了的二壮,笑出了声。
    “嗯!我背书背的可好了!我写的字,先生挨个圈红圈圈!”蚕姐儿得意的昂着头。
    “还是姐姐厉害,是不是?”李桑柔看着二壮问道。
    “先生也给我画个红圈圈,我就有两回没背出来。”二壮有几分不服气。
    “那二壮也不错!”李桑柔笑夸了句,进了院子,放下二壮,弯腰抱起刚从门槛上爬起来的狗子。
    “不不!”狗子冲李桑柔愉快的大叫。
    “不是姑姑,是姨母。”二壮跳着脚,纠正狗子。
    “不不!”狗子低下头,坚定不移的冲二壮喊了句。
    他只会叫不不,不会叫姨母。
    “狗子叫得对,就是不不!”李桑柔笑个不停。
    “她大姨,您这儿坐!前儿我裹了粽子,蚕姐儿她娘说您爱吃粽子,您吃了没?”柳家老太太声音极其响亮的说着话。
    柳家老太太看起来干净利落,还真是除了耳朵不好,哪儿都好。
    “吃了,好吃!”李桑柔冲老太太吼了句。
    “我就说肉的好吃!吃完没有?吃完了我再给您裹。
    我跟您说,年青的时候,一个镇子上,就数我裹的粽子最好!蚕姐儿她娘不行,手劲儿太大,裹出来的那粽子,难看!”柳家老太太喜笑颜开。
    李桑柔那句好吃,她听到了。
    “蚕姐儿,让你太婆赶紧去调馅儿,她爹,让大家进屋坐,你们先喝着。”毛嫂子一边利落的收拢东西倒茶,一边安排各人的活。
    蚕姐儿拎了只小板凳,跑到柳家老太太旁边,踩着板凳,凑到柳家老太太耳朵,大声叫道:“太婆,调肉馅儿!”
    “你个死妮子,你不能轻点儿,太婆听得到,太婆这耳朵好使着呢。”柳家老太太虚拍了蚕姐儿一把,“她大姨,您先坐着喝茶,我去调馅儿,咱今天吃饺子!”
    李桑柔坐在屋门口,接过金毛递过来的茶,慢慢抿着,看着满院子的热闹,温暖而放松。
    第103章 闲逛闲谈
    黑马和金毛吃着喝着不耽误打嘴仗。
    毛嫂子开始还拍着金毛说他:你怎么这么说话!拍了几回根本没用,再看小陆子、大头、窜条三个,一会儿帮着这边,一会儿跟在那边,架秧子起哄,知道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玩笑,也就放开心,看着他们玩闹。
    蚕姐儿能听懂些话儿了,正是喜欢听大人说话的年纪,紧挨金毛坐着,听话儿听的咯咯笑个不停。
    二壮还不到听懂话的年纪,兴奋的坐不住,吃一口,就要跳起来,围着桌子,不停的跳着,嗷嗷的叫。
    狗子紧跟在他哥后面,二壮吃一口,他也吃一口,二壮在前面跳,他跟在后面,一边跳一边嗷嗷叫。
    柳家老太太喉咙响亮的训斥着两个孙子。
    一顿饭吃的热闹无比。
    吃好饭出来,已经戌正前后。
    黑马和金毛勾肩搭背,脚步虽然歪斜,却歪斜的一模一样,一起嚎着:彦章打马上北坡……人生一世莫空过,纵然一死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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