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承业,你说说,为什么屡屡骚扰董老先生?大声点儿。”顾晞手指点着董老先生。
    “回大帅。”禇翰林一脸苦笑,“下官的母亲,是董老先生的堂妹,同一祖父,尚在三服。
    “知道下官身在豫章城,母亲就一连写了几封信,再三嘱咐下官,去看看舅父好不好,舅母好不好,诸表兄弟表姐妹好不好。
    母亲思亲心切,一封信接一封信的催促,下官实在是没办法,不是有心骚扰。”
    禇翰林一张脸苦的像被黄连汁儿腌透了,他是真苦恼。
    “禇翰林这门亲戚,董老先生必定不知道,是吧老先生?啊?”骆帅司一脸干笑,打着呵呵圆场。
    董老先生白着张脸,没接话。
    “哼!”顾晞斜着他,冷哼了一声,站起来,往前走到中间,挨个环顾着诸人。
    “洪州平平安安归于大齐,诸位就以为,本帅是位善人?襄樊城是怎么拿下来的?襄阳城外,水还红着呢。
    “巴陵城是怎么拿下来的?嗯,你们离大江太远,没看到那条大江,被浮殍遮住了江面。
    “这会儿,你们怎么敢把本帅当善人?
    “江南江北一体对待,你们还觉得不够,那你们还想怎么样?难道你们觉得,不是本帅拿下了豫章城,是豫章城拿下了本帅?”
    顾晞挨个看着诸人。
    坐了一圈儿的豫章城的头脸们,垂眼低头,一声不响。
    这位大帅的名声,他们都是听说过的,心狠手辣。
    “诸位,好自为之。”顾晞凉凉摞了句,扬长而去。
    第240章 过年了
    顾晞走后,文诚不咸不淡的哈哈了几句,也甩着袖子,扬长而去。
    骆帅司一脸苦恼,真真假假的抱怨着大帅的脾气,从小儿就这样!以及文先生如今怎么也这么没耐性了,再感叹几句,自己真难,可再怎么难,他这个洪州帅司,都只能和洪州人站在一起,没有办法不是,可是,他实在难哪,实在苦恼啊。
    幕僚张先生一会儿帮衬几句,跟着叹气难哪,一会儿打着圆场,大帅脾气大归大,可是明理啊,不过多数时候,是站在一圈儿豫章人这边,请帅司多替大家想想,咱豫章人也不容易,也真是受了委屈了,都有难处不是。
    苦恼难为的骆帅司,一手拎壶一手拿杯,借酒消愁,不过这酒,都倒进了别人的杯子里,浇进了别人的愁肠中。
    酒到半酣,骆帅司拍着胸口表示:只要他骆庭显在洪州一日,就必定为洪州鞠躬尽瘁,洪州就是他的家!
    张先生也拎着壶,及时的提点大家:有这么好的帅司,大家可要珍惜哪,凡事适可而止,赶紧表个态吧;
    骆帅司再怎么为洪州鞠躬尽瘁,可他毕竟只是个帅司,上头还有国法,还有皇上,有诸位相公,六部九卿,方方面面,真要怎么着,骆帅司也是有心无力啊,赶紧再表个态吧。
    这一对儿宾主,一壶接一壶的斟酒,一套接一套的话术,喝得说的满堂尽欢,就连董老先生,也揪着骆帅司痛哭了几声之后,再三表示,作为洪州人,他必定为洪州竭尽全力。
    送走诸人,骆帅司长长呼了口气。
    张先生跟着呼气,“好了,总算是圆圆满满。”
    “亏得大帅发了一通脾气,要不然,嘿。”骆帅司一声冷笑。
    “人嘛,都是这样,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张先生撇了撇嘴。
    ……………………
    李桑柔一觉睡到中午前后,起来站到廊下,看着廊下一排排的腊鱼腊肉风鸡咸鸭,正琢磨着弄点什么吃吃,院门口,当值的老云梦卫从二门外探头看了看,笑道:“大当家起来了,吉祥来了,说是世子路过,问您醒了没有。”
    李桑柔急忙往外,转过影壁,吉祥看到李桑柔,忙上前欠身见了礼,笑道:”世子爷在外面。“
    李桑柔出来,巷子口被一辆靛蓝围子的马车堵了一半,车里的顾晞看到李桑柔出来,跳下了车。
    “吃过饭没有?要是没吃,咱们正好一起吃饭。”顾晞往前两步,笑道。
    “没有,咱们去绳金塔那边吃饭吧,正好看看热闹,听说这豫章风俗,大年初一都要去拜一拜绳金塔。”李桑柔笑着建议。
    “好。”顾晞干脆答应,他还没想好去哪儿。
    “坐车?”顾晞抬手示意,李桑柔点头。
    顾晞这会儿虽然算是一身常服,料子却是缂丝龙纹,很不适合走在人群中。
    李桑柔先伸头看车里看了看。
    这辆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里面却是奢华舒适,一看就是顾晞常用的东西。
    “你先上车,我坐门口就行。”李桑柔缩头回来,示意顾晞。
    顾晞眉毛扬得老高,“我坐里面,你坐门口?合适?”
    李桑柔看着顾晞那一脸的惊讶,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说。
    哪儿不合适?
    “车里足够大。”顾晞再说了句。
    “那你也先进去,我不习惯坐里面,万一有什么事儿,跑起来不方便。”李桑柔再次让顾晞。
    “能有什么事儿?”顾晞无语的看着李桑柔。
    “万一呢,再说,我都习惯了,坐在里面,一想着万一有什么事,出不来,坐不安宁的。”李桑柔认真解释。
    这是真的,她极不习惯被人堵在墙角,退入墙角的时候,困兽尤斗,也已经是回天乏力了。
    “万一,还有吉祥他们呢,又不是就咱们俩个。”顾晞简直想叹气。
    “不行,作为杀手,要随时随地能冲能逃,不管有没有万一,都得当成有万一在面前。”李桑柔再次让顾晞。
    顾晞一声长叹,抬脚上车。
    李桑柔跟在顾晞后面,坐到车门口,腿倒是缩了回去,帘子只放下半边。
    “真要有万一,你是冲,还是逃?”顾晞再拿了只杯子出来,倒了半杯茶,递给李桑柔。
    “应该会冲的吧。”李桑柔仔细想了想,“得冲上去,让你逃。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代价太大。”
    “就因为代价太大?”顾晞挑着眉,斜瞥着李桑柔。
    “不全是吧,咱们得算是朋友,能帮肯定帮一把的。”李桑柔叹了口气。
    “要是有万一,我肯定挡在你前面。”顾晞看着李桑柔,认真郑重道。
    “那不可能,你没我快。”李桑柔嘿了一声。
    “我说的是心意。”顾晞斜瞥着李桑柔,慢吞吞解释了句。
    李桑柔没说话,只冲顾晞举了举手里的杯子。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桑柔抿着茶,闲闲道:“偶尔闲得无聊,我会想,要是想杀死我,该怎么办。”
    顾晞差点呛着,“你想这个干嘛?”
    “防患于未然啊,要想到对手前头,然后找到对策。”李桑柔笑道。
    “那你想到了?”顾晞没好气道。
    “我被人下过毒,不只一次,头一次成功了,以后,要成功应该极不容易,下毒这事儿,盯紧入口的东西,能防掉九成,余下的一成,就是身边人动手。”
    “我也中过一次毒。”顾晞顿了顿,“我自小跟在姨母身边,姨母在饮食起居上对我的关注,超过大哥。
    我身边的人,都是姨母陪嫁的旧人,新进的人,姨母在的时候,由姨母亲自挑选,姨母走后,是这些嬷嬷、管事来挑,后来,是他们带出来的人挑人,挑一个人,常常要看五六年,七八年。
    “就是这样,我也中过一回毒。”
    顾晞的话再次顿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姨母病重,我回到睿亲王府那年,喝了父亲递给我的一杯茶,擂茶,我那时候小,还想着,他总归是我亲生父亲。
    “姨母那时候病得很重了,已经无力细查,就杀了沈氏所有的陪房,以及在沈氏身边和在正院侍候的所有人,永平侯府,当时经由沈赟,网罗了不少有些心计手段的幕僚,也被姨母一并扑杀。
    “从那以后,沈氏再也没能掌控得了睿亲王府。
    “姨母临大行前,交待我:在你长大成人,握有足够力量之前,你要凶悍,你要让他们怕你,等你长大了,力量足够了,再谦和有礼。”
    李桑柔凝神听着,低低叹了口气。
    “你那次中毒,也是身边人?”顾晞看着李桑柔问道。
    “嗯,跟你差不多吧。不说这个了,大过年的,要是大常在,要掉脸子了。
    “这豫章城有句话,叫藤断葫芦剪,塔圯豫章残,听说过吗?”李桑柔转了话题。
    “嗯?没有,藤?塔?”
    “藤,寓意滕王阁,塔,就是绳金塔,滕王阁和绳金塔都倒塌的时候,豫章城也就不存在了。”李桑柔笑道。
    “你修滕王阁,是因为这个?”顾晞问了句。
    “不是,我修滕王阁,就是因为我想修,毕竟,滕王阁么。
    “滕王阁,前朝才有的,绳金塔,也是前朝修起来的,前朝之前,豫章古郡繁华昌盛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我觉得这句话应该翻过来看,豫章城在,滕和塔就能一直鲜亮屹立,豫章城衰败,滕和塔必定破旧,这样才对。”李桑柔笑道。
    顾晞笑起来,“我也这么觉得。”
    车子出了进贤门,抬头就看到了绳金塔。
    “咱们先去吃饭,绳金塔南边,有家酒楼,叫珍珠楼,有几样拿手菜不错。”李桑柔远望着绳金塔,笑道。
    “好。”顾晞笑应。
    车子直奔珍珠楼,珍珠楼下到处都是车马行人,楼上楼下,坐满了人,门口的小厮都是一路小跑。
    车子转向珍珠楼时,速度略微放慢,随侍的小厮急急先赶往珍珠楼。
    车子到珍珠楼门口时,小厮从楼里飞奔迎出来,示意车子往旁边靠过来,停在一个单扇的侧门口。
    李桑柔先跳下车,打量着四周。
    顾晞下来,李桑柔在前,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侧门。
    “这里是个伏击的好地方。”顾晞打量着四周,笑道。
    “不是好地方。”李桑柔不客气道。“太小,只能一个一个的来,两个一起上,刀就挥不开了。那就是一个一个的被杀。
    “要是扔石头滚木,这地方又太大,可以借步的地方又太多。
    “火攻的话,除非有油,不然,火起来前,伏击的人就被杀光了,要是有油,有油能看到,味儿也太冲。”
    “咱们是来吃饭的。”顾晞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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