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挨着的另一个老者,絮絮叨叨,老者后面,一个中年人轻轻拍了拍他。
    “噢,知道了知道了,我就说这些,上学是大事儿!”老者不停的挥着手。
    “学生说说吧。”
    后面一排,一个中年人站起来,冲顾晞拱手道。
    顾晞冲他抬了抬折扇,示意他说。
    “照理说,行善发自愿心,没有强迫的理儿,这义学,也没有强迫非办不可的理儿。
    “可好好的义学,说一声关,立时就赶走先生赶走学生,连一时半刻的回缓都没有,这就太过了。
    “这是其一,其二,学生听说,这义学不是关了,而是改招女子,就连山长和先生,也要招女子,学生虚度三十七年,也算是博览群书,从来没听说过山长、先生,学生全是女子的塾学。
    “学生想问一句:女子不能科考,不能为官,学了学问,有什么用?这些银子,花在这样无用的事情上面,这样的善行,善在何处?”
    “嗯,说得好!”顾晞折扇拍着手,赞同了句,转着折扇指了指,“接着说,都说说。”
    “学生以为,钱秀才说得极是。”和钱秀才隔了几个人,另一个中年人站起来,“本县这三所义学,每所塾学都有十来位先生,最少的一处塾学,也招了近百名学生,这样的塾学,还不是一座,用作女学,实在是笑话儿了。”
    “说得好!还有谁?”顾晞折扇转着,点来点去。
    “学生以为,这塾学不能说关就关,真要想让女子也识字念书,不如另设女学,附在塾学之旁,有个一间半间屋,就足够了,女学生哪有几个。”旁边一排,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欠身道。
    “对啊,本县三间塾学,都是能容上百人的大学堂,用作女学,实在是笑话儿。”
    旁边几个人附和道。
    “本王听下来,你们要讲的,一,义学说关就关了,这些学生怎么办?其二,三座义学用作女学,可惜了。是这意思吧?
    “还有别的吗?”顾晞折扇转圈点着诸人。
    “我,我说两句。”坐在最上首的老者,双手拄着拐杖,提起敲了敲,颤颤巍巍道。
    “老先生请讲。”顾晞忙示意老者。
    “说啥事儿呢?”老者拧身往后,响亮的问了句。
    顾晞眉毛高抬,李桑柔也扬起了眉。
    敢情这位老先生还不知道说什么事儿呢。
    “义学,赶学生,改女学的事儿!”老者身后,一个中年人一脸尴尬,却又不得不扯着嗓子喊了句。
    “噢,对,女学。”老者挥着手,示意中年人不用多说了,他懂了。
    “我今年,七十九了!到明年,就八十了!八十!”
    老者岔开拇指食指,对着所有人示意了一遍。
    “我跟你们说,女学好!我早就说过,女学好!
    “这女人识了字,念了书,那才能知礼贤惠,贤者,多才也,惠者,一曰泽及,一曰慧,此谓之:贤惠!
    “这女人,不识字不知书,那可不能算贤惠。
    “我跟你们说,等过了年,我就八十了,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多!我告诉你们,这女人,一定得贤惠,娶妇娶贤……”
    “阿爹!”坐在老者后面的中年人,脸都白了,赶紧拍他爹。
    “我还没说完呢!过了年,我就八十了!”老者回头怒目儿子。
    “王爷!”中年人急的两眼冒火。
    “又说王爷啦?那我想想,想想再说!”老者点头。
    “老先生说得极好!”顾晞再拍折扇,环顾诸人笑道:“还有哪位?还有什么没说到的?”
    见众人没再有说话的,顾晞看向李桑柔,李桑柔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要说的。
    “你姓钱?钱秀才是吧,你们钱家子弟,也在义学念书?”顾晞点向刚才慷慨陈词的中年秀才。
    “是,学生族中虽说不算富贵,族学却还过得去,钱氏子弟,皆在族学就读。”钱秀才急忙起身答话。
    “嗯,那你们家呢?子弟是在族学,还是在义学?”顾晞接着问另一个秀才。
    “回王爷,鄙家子弟,也是皆在族学就读,不敢占义学的便宜。”另一个秀才顺便表白了句。
    “你们呢?”顾晞折扇点着,问过一圈,呵呵笑起来,“诸位都是富裕之家族,都有族学,看起来,这族学都不错。
    “刚才议的头一件事儿,本王看,这样吧,义学那些学生,你们各家族学领些回去,就在你们族学附读吧。
    “本王跟你们说,本王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好。
    “一来,这是积阴德的好事儿,二来么,这些学生,以后要是飞黄腾达,就算不是你们的族人,也是你们族学里出来的,总归与别人不同。
    “这是极好的事儿,诸位说,是不是?”
    顾晞折扇点着诸人,自己先哈哈笑起来。
    被顾晞点到头上,问过族学的诸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有没反应过来的,至于反应过来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至于第二件,三座义学,用作女学可惜了。”顾晞呵呵了几声,“不瞒诸位说,桑大当家办女学这事儿,本王我也想不明白。
    “大家都知道,本王是个行伍出身的粗人。
    “皇上曾经教导过本王,说桑大当家高瞻远瞩,本王这个粗人想不明白,就别想了。
    “今儿本王把皇上这句话,送给大家,想不明白,那就不是尔等该想的事儿,更不是尔等该管的事儿。
    “本王的话,都听明白了?”
    顾晞声音转厉,折扇转着圈,点着诸人。
    满堂的人都站了起来,垂手垂头应是。
    李桑柔扬眉看着诸人,再看到顾晞,打心底赞叹。
    这一番搓揉威吓,真不愧是从小跟着那些老奸巨滑的相公们学出来的。
    第333章 头一位先生
    .
    满堂的人都退了出去,就连孙学志孙将军,也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出去了邸店。
    李桑柔站起来,长长呼了口气。
    顾晞扬眉看着李桑柔。
    李桑柔一边转身往后院走,一边笑道:“晚饭我们吃涮锅吧,窜条他们钓鱼去了。”
    “再杀只羊?”顾晞跟在李桑柔后面,往后院走。
    “好啊。”李桑柔笑应了句,顿住步,正想着要不要亲自去挑只羊,一个护卫进来禀报:有人来应征义学先生。
    “请进来,我陪你见见。”不等李桑柔说话,顾晞先扬声道。
    “那你坐远点儿,别吓着人家。”李桑柔指了指廊下略有些阴暗的地方,自己从廊下拖了两把椅子过来,放到院子中间的香樟树下。
    李桑柔刚刚放好椅子,护卫带着个满身污脏,身后背着一个孩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的女人进来。
    李桑柔仔细打量着女子。
    女子衣裳脏破,头发蓬乱,脸色青黄,瘦的两颊吸了进去,一双眼睛大的吓人。
    “坐吧,拿碗吃的过来,酥酪什么的最好。”李桑柔示意女子坐,扬声吩咐。
    女子一头扎坐到竹椅子上,将怀里的孩子放到膝上,李桑柔已经上前,滑出狭剑,直接割开背着孩子的布带,将孩子抱下来。
    女子怀里的孩子极小,大约刚刚出生,背后的孩子,也不过一岁左右,手上脸上,污脏粘腻。
    “有奶水吗?”李桑柔抱着大些孩子,看着女子问道。
    “有一点儿,我……”女子下意识的扫了眼四周。
    “看能不能找到新鲜的羊乳或是牛乳,煮开了端过来。让大常煮碗鸡汤面,卧两个荷包蛋,放一把菠菜,快一点儿。”李桑柔先吩咐了送汤水吃食过来的如意,接着示意女子,“你先吃点儿。”
    “多谢你。”女子垂着眼,伸手端过那碗酥酪,三口两口,吃的极快。
    李桑柔怀里的大孩子,眼睛盯着桌子上的几样点心,往前扑抓。
    “拿些温水来。”李桑柔吩咐了句。
    片刻,小厮送了温水帕子等过来,李桑柔抱着孩子,仔细的给她洗着手脸。
    “多谢您。”女子吃完一碗酥酪,看着李桑柔小心的给孩子洗着手脸,低低谢了句。
    “你刚生完孩子?几天了?恶露还没干净?”李桑柔小心的擦着小孩子黄瘦的脸,问了句。
    “今天早上。”
    李桑柔闻到了她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儿,却没想到她这孩子,是早上刚生的,给孩子擦脸的手微顿,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我……”女子听到了李桑柔的吸气声,顿时仓惶起来。
    “先别说话,你和孩子,都得好好洗一洗,吃点儿药,好好睡一觉,先别管别的,你和孩子的命要紧。”李桑柔示意了女子,再次扬声吩咐,让大常把药袋拿过来,烧开水煮药汤,准备沐浴,再去买几身衣裳……
    如意和大常等人一通忙碌,照顾娘儿三个从头到脚洗干净,泡过药汤,换上干净衣裳,将娘儿三个送到一间刚收拾出来的空屋子里。
    李桑柔跟着进来,先看了眼沉沉睡着了的大孩子,再看向正在给小孩子喂奶的女子,微笑道:“你先好好睡一觉,不管什么事儿,都等你睡醒了再说,你放心,不管你遇到的是什么事儿,我肯定会帮你,肯定能帮到你。”
    “好。”女子喉咙哽咽。
    李桑柔看着女子抱着孩子躺下,退出屋,带上门。
    顾晞站在院门口,见李桑柔出来,迎出几步,指了指女子那间客房,低声道:“我问过了,说是看到像是有人陪她过来,离咱们这间邸店一个路口,才让她一个人过来的,说像是个婆子,没看很清楚。
    “我让人去找了,没找到。”
    “明天问她吧。”李桑柔叹了口气。
    刚生完孩子,这样背一个抱一个,一路奔逃到她这里,能有什么事儿呢?
    “我去看着挑只羊,先用骨头炖上汤。”李桑柔笑着岔开了话题。
    ………………………………
    第二天清早,李桑柔起来的时候,顾晞已经练好功,刚刚回来,靠近李桑柔,冲院外女子那间屋的方向努了努嘴,“说是天亮前就起来了,拿着孩子的尿布,要找脚盆用一用,说是已经洗出来了,晾在屋里了。”
    李桑柔上上下下打量了顾晞好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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