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他们村里,找到他们家里,让他们种棉花,教他们怎么种棉花,还教他们种麦子,种菜,她还特别会剪果树,经她手剪过的果树,结的果子,能压弯枝条!
    敢情,这是位贵人!
    李桑柔和顾晞站在南熏门上,沿着笔直的御街,一直看到宣德门,看着王锦的仪仗,从宣德门出来,往南熏门而来。
    顾晞看着李桑柔,李桑柔看着缓缓而来的仪仗,一脸笑。
    “后天大哥要出城郊祭,这是大哥登基以来,头一回出宫城。”顾晞看向越来越近的仪仗。
    李桑柔嗯了一声。
    “去看看郊祭?挺有意思,过了年再走。”顾晞接着道。
    “来不及了。马大娘子准备赶在大年三十那天劫狱,通州城那边已经在准备了。
    “她要收拢的,是一帮亡命匪徒,不见血不行,又不能拿官兵给她杀人练兵,得诱几支小匪帮到通州府,给她练手,我得过去,除了调度,还要好好看看马家这姐妹俩,看看人,看看本事。”
    李桑柔看向顾晞,仔细解释。
    顾晞勉强嗯了一声,沉默片刻,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要很久吧。我在杭城有座宅子,你知道的,不过那宅子位置一般,过两年有空了,我想再挑个好位置,面水背山,盖一片屋。”李桑柔语调随意。
    “你这是打算一去不复返了?”顾晞眉头蹙起。
    “那肯定不会,我还想看看那一千亩的冰窖能挖成什么样儿,乔先生那边还有事儿。
    ”再说,张猫她们,也都在这里,秀儿出嫁时,只要能调度得开,我肯定会回来看热闹。
    “顺风总号也在这里,我肯定不会一去不复返,只不过,要过好几年才能得空儿。”李桑柔笑道。
    “你说我是人生不如意十之五六,我觉得是十成十。”顾晞一声长叹。
    “皇上一统了天下,这会儿的朝廷如臂使指,又娶到了周皇后,可他没有了双腿。
    “潘相有个潘定邦,听说七个孙辈,都是资质一般。
    “伍相连丧两子,两子都是人中龙凤,十几二十岁上,刚刚崭露头角时,一命呜呼,膝下两子,资质出众的那个,病病恹恹,健康的那个,才具平平。
    “杜相的儿子孙子,个个才具平常。
    “你看,人,没有圆满的,都有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缺憾。”李桑柔带着笑。
    “我的缺憾,也是你的缺憾吗?”顾晞看着李桑柔。
    李桑柔仔细想了想,笑道:“这是我早就摒弃在外的东西,不能算吧。
    “这几年,能和你相识,相知,忆经有了这样的几年,对我,是锦上添花,已经足够幸运,足够美好了。
    “不是缺憾,遇到你,是多出来的一段绚烂。”
    顾晞看着李桑柔,好一会儿,转过头,看着城墙下的熙熙攘攘。
    “走吧。”李桑柔擦过顾晞,往城墙下去。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顾晞跟在李桑柔后面。
    “收拾好了就走。”李桑柔脚步轻快。
    “水路还是陆路?”
    “陆路,水路弯弯绕绕,太慢了。”李桑柔头也不回的答道。
    “从南熏门走?”
    “陈州门。”
    隔天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顾晞已经站在陈州门城楼上,背着手,看着城外驿路两边一个接一个的大红灯笼。
    天边泛起鱼肚白,灯笼一个接一个熄灭,一缕霞光穿破晨雾,泼洒下来。
    挑着白菜萝卜的农人多起来,脚步飞快。
    先是黑马骑在马上,昂昂然出了陈州门,接着是一辆双马大车,车檐伸出来,顾晞只能看到大常一条胳膊,和扬起的长鞭子。
    大车两边,小陆子几个骑着马,悠悠哉哉的随行在大车两边。
    顾晞定定的看着那辆大车。
    大车离城门远一些,驿路上没那么拥挤了,那根长鞭子挥了个鞭花,两匹马小跑起来。
    大车转个弯时,顾晞看到了坐在车前的李桑柔,怀里抱着那只小胖狗。
    没等顾晞看清楚,越跑越快的大车就进了一片林子后,大车穿过林子,再出现在驿路上时,已经远的只有一个小黑点儿了。
    顾晞远眺着已经什么也看不到的驿路,呆站了良久,长长叹了口气,垂着肩膀,慢慢转过身,拖着脚步,往城墙下去。
    他从来没敢想过能把她娶回来,可他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头也不回的离他而去。
    他觉得有点儿孤单,有点儿寒冷。
    她说遇到他,是她的一段绚烂,她才是那段绚烂,她走了,他的绚烂没有了,眼前的人流热闹,一片黑白。
    好生无趣。
    第355章 荆棘之花
    大年三十,通州城里。
    午时前,铺子还开着门,城里还有不少急匆匆最后采买的人,等过了午时,铺子关门,街上几乎空无一人,满城飘溢着油香肉香,以及香烛的味儿。
    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却又热闹非凡。
    通州府衙各个门上,也贴上了通红的对联,换了桃符。
    府衙后宅的偏门开着,一个老仆在前,后面跟着十来个长随,提着提盒,抬着酒瓮,出了府衙后宅,先往几处城门,再往通州府大牢,各留了几个提盒,几瓮酒。
    他们府尹是个讲究人,大过年的,当值的守军和牢头们辛苦了,送点菜送点酒,是个心意。
    通州府监狱的地牢里,一个个戴着枷,脚上锁着粗铁链的海匪们,闻着飘进来的肉香酒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屏着气提着心,盯着地牢入口。
    祭灶那天,马大嫂进来探监,留了话儿,说打算趁着年三十,救他们出去。
    马大嫂走了之后,他们怀着满腔的期待,却又不敢相信。
    马大嫂说侯老大已经死了,侯家帮被侯老大的女婿杀的杀,吞的吞,已经烟消云散,马大嫂身边,就她妹妹一个人。
    两个娘儿们!
    可再怎么不可能,他们还是一颗心旺炭一样,盼着万一成真。
    上头的文书已经给他们宣读过了,正月里,就要杀了他们,据说是为了祈福,真他娘的!
    一阵浓过一阵的酒香,不停的飘过来,海匪们那颗旺炭一般的心,随着酒香,腾出了火苗!
    地牢门口,火把的光猛的摇动了一下,海匪们几乎同时,扑向牢门。
    两个瘦小的人影,贴着石头墙,飞快的溜了进来。
    “大嫂?”一个年青的海匪试探着喊了一声。
    “闭嘴!”马大娘子一声厉呵。
    年青海匪赶紧紧紧抿住嘴。
    马大娘子和马二娘子,一人一大串钥匙,挨个开牢门,开木枷,开锁链。
    最早脱身的海匪,奔着地牢门口就要冲出来。
    “站住!你知道往哪儿跑?”马大娘子一个转身,扬手给了海匪一记耳光。
    被甩了一记耳光的海匪定定站住,没敢吭,也没再动。
    马二娘子闷着头,一声不响只管一个一个的开锁。
    将近三十个海匪全部脱出身来,在地牢里站成一团儿。
    “牛大疤呢?还有曹三丁。”马大娘子扫了一遍,问道。
    “死了。”一个五短三粗的海匪答道。
    马大娘子嗯了一声,再一次扫过众人,压着声音,厉声道:“都给老娘听好了!这一回,是逃命!不是杀人劫货!一路上不准多事儿,不准惹事儿!听清楚了?”
    “是。”离马大娘子最近的一个海匪欠身点头,其余诸人,或是点头,或是应是。
    先借着她逃出去再说。
    “跟着我,走吧。”马大娘子转身往外。
    马二娘子跟着马大娘子,走到地牢门口,站住,示意众人快走。
    地牢门口,两个狱卒烂醉如泥,一个靠着墙角,一个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五短三粗的海匪走到趴在桌子上的狱卒旁边,扬起胳膊,就要往狱卒脖子砸下去,马二娘子抽出短刀,手起刀落,斩断了海匪扬起的手。
    海匪一声惨叫叫了半声,就被后面的高个海匪一把抱住,紧紧捂住了嘴,马二娘子上前一步,一刀捅进了五短三粗的海匪胸口。
    马二娘子抽出刀,看向后面的海匪,面无表情道:“谁耽误了大家伙儿逃命,死!”
    高个海匪丢了已经气绝的海匪,急步往外。
    地牢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马大娘子猫着腰,一路小跑走在最前。
    马二娘子提着刀,看着诸人,跟在最后。
    诸海匪是被头套黑布袋,车外又罩着黑布送进通州府大牢的,根本不认识路,又是漆黑的天,只能一个紧跟一个,亦步亦趋跟随在马大娘子身后逃命。
    马大娘子带着诸人,到了水门前,马大娘子没有半刻停顿,一头扎进了河里。
    后面的海匪一个接一个,跳进河里。
    到了水门前,马大娘子抬手招了招,一头扎进水下。
    海匪们一个接一个,跟在马大娘子后面,从水门下面一处缝隙里,钻了出去。
    马大娘子游出十来丈,上了岸,趴在地上,飞快的爬进了十来丈外的一棵大树下。
    大树下面,放着两个巨大的包袱。
    “换上!快!”马大娘子伸手掏出一身棉衣棉袄,闪到包袱另一边,飞快的换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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