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世界又有个配角比他精神力强,而且这个比他能力强的配角是他理论上的“情敌”这件事,顾衍之还是十分不爽的。
    毕竟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他每天都在嫌弃陈至,而江镇每天都在嫌弃他,所以他们这辈子十有八九大约也对付不到哪里去。
    “嗯,你演一下,赵青云身份被揭穿的那一段。”姜导是个老导演,他就算对演员有意思,也不太会表现在脸上,但却耐不住顾衍之这个人精,进来第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说着,姜导还接了一句当初问过陈至的话,“需不需要让人给你搭戏?”
    顾衍之还没来得及说不用的时候,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江镇却突然开声了,“我来吧。”
    顾衍之眉头一挑,这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熟悉。看着江镇坐在位置上一幅高深莫测的模样,顾衍之暗笑了一声,心想我不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一会看你还怎么假正经。
    “狗子,你现在能不能计算配角的好感度?都给你那么多经验升级了。”顾衍之在心里问道。
    “不能,经验那么宝贵,当然是升到正道上了,之前就是因为疏忽了张青的好感度细密变化,才导致任务失败,所以我主升了这方面。”系统回答道,但似乎是注意到了顾衍之突然高昂起来的情绪,它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可以通过检测他大脑前叶的反应来告诉你他大概的感觉。”
    “够了够了。”顾衍之听完,在内心嘿嘿一笑,一肚子坏主意。
    而就在顾衍之和系统做细致交流的时候,对面的姜国也因为江镇那突然一句话而扭过了头,一边摸了摸下巴。
    他当然看出了面前的小演员刚刚并没有要配戏的意思,但江镇主动提出了,现场就没有人会拒绝他。
    然而话说回来,江镇突然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星原是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它隶属于江氏集团,而江镇,就是整个江氏集团的董事长,诚然他十分重视星原的发展,但绝对没有到要为一部投资电影亲自坐镇的地步,就算这部电影的投资数额再巨大,在江氏面前,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并且,江镇在工作上一向原则性极强,像今天这种不请自来的情况发生的次数掰着手指都数得出,姜国虽然以顽固和严谨著称,但他对人才的宽容也是界内公认的,他十分欣赏江镇,所以对他这么唐突的行为并没有太过激的反应。
    可奇怪的是,江镇一整个下午坐在这里,话没说过就算了,从头到尾连头都懒得抬,十分让人郁闷他坐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进来的小明星倒是一个两个都忍不住朝他的方向看,毕竟江镇,那可是一个行走的活资源,但凡他想捧的,现在基本上都站在娱乐圈的顶峰了,这几个小明星的心思,姜国当然是看得出来的,就算不喜欢这样的风气,他也不是那种遇到什么事都能立刻跳脚的愤青。
    所以前面那些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实际上也没打算用过,之所以突然冲陈至发脾气,纯粹就是因为最开始开会的时候,各种各样的人都过来和他打招呼,说这个小年轻多么多么好,他可得好好看看。
    以至于姜国一见到本人,瞬间就给气炸了,这叫好?进来的时候情绪就没有端正,一脸飘忽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进来之后更是态度差劲,一双眼睛只知道往江镇身上瞟,那演技就更别说了,比起别人好像是要好那么一点,但姜国的要求,一向是要最好的。
    而现在,是江镇他坐在这里之后,第一次说话,冲的还是今天一整个下午,唯一让姜国可以打起点精神的年轻人,江镇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姜国没打算拦,只是再次看向顾衍之的时候,目光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深意。
    很快,得到姜国同意的顾衍之,一边和系统哼唧哼唧,一边转过身走到了江镇的正前方。
    后者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趣味,他明显感觉到了顾衍之注意到他时有点波动的情绪,这并不奇怪,精神力更强的人,对精神力稍微弱一点的人情绪感知非常强烈,也是因为这点,这样的配角,在任何世界都不可能位居人下。
    而江镇,很显然是把顾衍之的情绪波动,理解成了对他感兴趣,并且对于顾衍之这个“感兴趣”和“主动”,那是相当不屑的。
    顾衍之忍不住冷笑一声,正面对上江镇那双明显带着几分趣味和调笑的目光,暗中竖起了中指。
    江镇,人称行走的荷尔蒙,虽然几年前开始因为一起意外事故性情大变,但圈内但凡能勾搭上他的,基本上都是前程似锦,所以愿意上赶着讨好他的人,数不胜数,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看上陈至他不知道,不过很显然,他似乎现在把自己,和那些总是想等着他荣宠的人给弄混了。
    “那就失礼了,江总。”顾衍之冲江镇微微一弯腰,弯弯的眼睛里闪闪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
    态度无懈可击,江镇支着下巴没有说话,一双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探究的模样,和那天坐在办公室里等着他进来的蒋琛竟然有八分相似。
    要说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江镇的目光没有当时的蒋琛那么严谨,他的目光轻浮地就好像在调/情一样。
    真不愧是行走的荷尔蒙啊。
    闭了闭双眼,排开了江镇的故意干扰,顾衍之的脸色很快就变了,而他表情变的同时,坐在主座上的姜国,脸色也变了,一双历经岁月的双眼里,充满了惊喜。
    只见顾衍之的脸上,是属于赵青云的表情。在知道身份隐瞒不下去的时候,在知道这条路几乎已经走到尽头的时候,赵青云就站在自己最想要复仇的人面前。
    那是他追踪了整整十年的死对头,两个人在每一次直接或间接交缠中斗智斗勇,一直到这里,赵青云的身份终被揭穿,而在他长达十年埋伏之下,一只手,已经掐住了对方的咽喉。
    昔日的疯癫呆愣从顾衍之的脸上缓缓褪去,他的目光带着几分狠意和愉悦,就这么对上了江镇的双眸,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的计谋永远都不会被人揭穿?”
    江镇定定地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锋利的气息尽数从顾衍之的眼中流露了出来,一双眼睛沉稳到极致,甚至带着几分自傲,和陈至表演出的不甘和委屈截然不同。
    他是赵青云,是可以通过一个人的独角戏把整个幕后全部揭穿的赵青云。
    他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哪怕是被揭穿了身份,被扒光了表皮,被迫暴露在阳关之下,他也是赵青云。
    那种傲骨的英气以及就算是被当面揭穿,也没有被打破的镇定在顾衍之身上被表现的淋漓尽致。
    高傲和淡漠集聚一身,让顾衍之整个人就好像在发光一样。
    他靠近了江镇,身高和气势上面的压迫一齐袭来,那种雄厚的气场宛若浑然天成,在这样的压迫下,江镇没有后退,反倒是眯了眯眼睛。
    顾衍之一勾唇,看向江镇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他的表情克制,唯有那双眼睛,翻滚着无数情绪,他故意靠的很近,连吞吐的气息都能被江镇细细密密地感觉到,如果不是他嘴里吐出的狠绝的话语,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的姿态就好像一对亲密的情侣一样。
    “但是你错了,”顾衍之一笑,配合着他的五官,这一个笑容真是好看极了,恰恰好地综合了他身上已经快透出来的戾气,”这个世界上总会有清醒的人,就算我是个傻子,就算我是个明天就要赴死的傻子,我也会做一个可以唤醒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的傻子。”
    一字一句地把这句话说完,带着几分铿锵有力,重新直起腰来的顾衍之,目光里的情绪一收,仿佛是已经看见了眼前人的结局一般,他胸有成竹,极其自信,不对自己的决定,自己的计谋是否会成功有着丝毫怀疑。
    “我可以不让别人知道,我赵青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也一定要让所有人看见,你最丑陋的嘴脸。”
    青年把属于赵青云天才般的高傲,和他愿意为国牺牲的正义凛然表演到极致,通过恰到好处的身体逼近以及表情,还有台词功底的综合,共同烘托出赵青云这个人物,在那一刹那,他就好像把这个此前只行走在薄薄纸张里的人物演活了一样。
    他的表演结束后好几秒,坐在正中间的姜国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一双眼睛里就充满了亮光,下意识地拍了一下巴掌,高声道,“好!”
    就在刚刚的一段表演中,姜国自问已经为青年的演技所折服了,举手投足间的翻云覆雨和自信超然,和他想象中的赵青云一模一样!这个角色,简直就好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姜国实在是太清楚,能找到这样一个和导演对角色理解不谋而合的演员的难处了,一千个人心里一千个哈姆雷特,就好像陈至对赵青云的理解,就是被揭穿之后的委屈和不甘一样。
    但赵青云会委屈吗?他是个天才,天生就与众不同的天才,他不需要委屈,他选择的每一条路,都经过过最精确的计算,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足够被人记录下来的精彩绝伦,无论是康庄大道还是盲肠小路,赵青云他都不会回头,更不会后悔。
    这是此前每一个演员,都没能表达出来的!姜国知道,如果没有这么一个宝贝出现,最后最大可能就是退而求其次地去用陈至,后者和青年的差距这么大,那他还不如不拍!
    尤其是看见顾衍之在得到这么一句夸奖后露出的不卑不亢的笑容,让姜国简直喜欢极了,他几乎一秒不停地指着青年,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就是你了,就是你了!”
    姜国一句话,原本站在门外想要等着看顾衍之笑话的陈至,脸色刷地一下就黑了,一双眼睛气地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一般,垂在身侧的拳头都忍不住握紧了,他的表情管理已经完全失控,看着顾衍之的目光,简直就好像能生吞了他一样。
    旁边人的目光让他背若芒刺,在助理再三劝告之下,他才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但其实根本就不能怪陈至,因为不光是他,外面站着的所有人,此时此刻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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