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虽然不知道萧熠在哪里学来的,但这肩颈按摩的手法却真的很不错!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按压轻重得宜,很快就让贺云樱的肩颈酸痛缓解了不少。
    眼看萧熠的手又顺着带下来,要为她按摩手腕,贺云樱还是收了回去:“腕子就不用了,我回去热敷就好。”
    萧熠的手不由顿了顿,眼光含蓄地扫了一圈:“东家这就要回去?”
    贺云樱白了他一眼:“以前你的行程,我问过吗?”
    “咳咳,关心而已。”萧熠早已想到,他这“外室”之路决然不会容易,贺云樱肯定会常常翻起旧事, 但当真被她这样反问,还是有些讪讪的。
    贺云樱站起身来,抬眼望向他,忽然有些好奇这面具到底是什么材质, 忍不住伸出手指头在他脸颊上戳了戳, 只觉触手柔软弹滑, 跟寻常肌肤也很相似。
    又捏了捏。
    “嘶——”萧熠轻嘶了一声,没拨开贺云樱的手,但声音里有点无奈, “会疼的,这面具薄得很。”
    贺云樱不由扑哧一笑:“面具是薄, 可殿下脸皮厚啊。”
    萧熠越发无语:“这个……虽然是,但还是疼啊。”
    “那好好休息吧。”贺云樱转身往外走,“明天蒋师兄会再送一箱书过来,他帮了我不少, 我要请他出去吃个饭。你就乖乖在家把那些书都整理登记一下,晚上我回来查对。”
    说着,她已经走到了门口,又转头看了萧熠一眼:“没问题吧,柏相公?”
    不管贺云樱是否故意的,想到她要与蒋际鸿出去,萧熠当然不高兴。
    可她这样回眸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哪怕是带着些挑衅的意思,依旧娇美如画,且是什么天工妙笔也画不出的神韵。
    萧熠微微欠身拱手,半是笑,半是无奈叹气:“全凭东家做主。”
    心里自然还有另外一句——去掉柏字才好。
    当然,他还是知道此刻还不能说,仍旧保持着温和微笑,送了贺云樱出门。
    等到确定一墙之外传来了贺云樱与剑兰说话的声音,他才快步到了院子西北角落的柴房里,打开了柴房贴墙的铁柜,摸到机关暗扣,左拧右旋之后,柜子内壁打开,他低头钻了进去,很快便顺着暗道,到了另一侧的另一处院落。
    院落里林梧与柴兴义正在说话,一听暗道声响,连忙敛去所有戏谑感叹的神色,恭谨行礼。
    “行了。你们那点腹诽我清楚得很。公文都送来了吗?”
    萧熠一边说,一边快步进了这边院中的正房,房中书案上已经堆叠着整整齐齐的公文,各州各事分匣别类,旁边朱砂墨汁皆已齐备。
    “只差西南粮道公文,晚点会到。”林梧恭敬应了。
    “知道了。”萧熠低头坐在书案前,开始提笔批阅公文,“叫信使预备,我等下批多少发多少。”
    “是。”林梧应了。
    等了片时,到底心里不确定,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王爷,您真的要晚上留宿在那边院子里?”
    萧熠头也不抬:“嗯。”
    “可是,其实,您过来这边歇着也行,也有人伺候。您真的在那边……”
    林梧刚劝了两句,便见萧熠头也不抬地摆了摆左手。
    没奈何,他只好退到门外,向柴兴义摊了摊手。
    柴兴义却是一脸笃定带笑意,虽没出声,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我早就知道!你看你不信,傻了吧?”
    同时悄悄伸手。
    林梧又自己摇了摇头,无奈地从袖子中取出赌输的银子塞过去。
    不多时,西南粮道的公文也到了,而萧熠批复的第一批往江州的公文已经可以发出。
    信来信往,笔走龙蛇。
    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有些黑了。萧熠的公文已经批完了,出门折返时又叮嘱了林梧与柴兴义几句:“——有些太琐碎的让栾敬料理即可,另外若实在有急事,叫高掣直接到正院来找我,掩了身份便是。”
    言罢便又顺着密道,回了原先的院子。
    刚刚锁好柜子从柴房出来,便听外头安叔叫门,萧熠回手按了按自己的面具边沿,才迎出去开门。
    “安——叔。”他哑着嗓子作揖行礼。
    安叔手里提了个食盒:“这边房子刚置办,灶下东西不齐全,也不知柏相公自己会不会造饭,小姐便叫我给你送一份。”
    “多,多谢。”萧熠确实有些饿了,双手接了过来。
    安叔看着他那双手,修长洁白,一看便是没做过粗笨活计的,不由担心地问道:“柏相公,你看着大约也不是个苦出身,打水洗碗,自己会罢?”
    “会。”萧熠点点头,又笑了笑。
    他这张易容后的面孔比平日的他自己要温和不少,此时微笑着,又显出几分温良腼腆,安叔看着竟有些同情:“哎,那就好。若有什么,再过来跟我说。小姐很大方的,踏踏实实干活,以后日子慢慢会好的。”
    萧熠再次欠身点头,安叔想着他说话不方便,就也不攀谈了,直接转身走了。
    萧熠拎着食盒进房,见里头是一碗葱油拌面,旁边一荤一素两样小菜。以他平素食量,倒也勉强够了。
    简单用了饭,这位“不像苦出身”的靖川王殿下自己又去打了水,洗了碗,下厨烧热水,盥洗整理,熄灯睡下。
    虽然不算太熟练,却也样样皆料理稳当了。
    转日上午,蒋际鸿果然送了一箱书过来。
    贺云樱顺势给他引见了一下萧熠:“师兄,这是我店里新请的伙计柏衡,帮着抄书和算账。旁的都做不来,说话也不太利落,以后有书只管送到这边来。”
    没想到蒋际鸿听了这名字居然一怔:“是表字徽之吗,淮州人氏?”
    贺云樱大为意外,一时间都不知道萧熠是与蒋际鸿串通了,还是有什么旁的布置,只好含糊应了:“是。”
    只见蒋际鸿主动揖礼,又惊又喜:“柏兄,久仰!”
    转头又跟贺云樱解释:“先前书院里有一位齐先生,现在已经回去淮阳豫章书院了。齐先生提过,他多年前在淮州白石书院里见过一位沉默寡言却聪明绝顶的少年,姓柏名衡,彼时刚好右手受伤,但左手书写颜体赵体皆佳。后来齐先生与那位柏小哥通信多年,还在他元服时赠字徽之。”
    贺云樱立刻想起萧熠提过,他十三岁时与父亲一同回过淮州祭祖,当时因为与堂兄萧烈去驯野马而受伤,他伤了右手,萧烈磕了额角,后来被父亲好一顿重罚。
    “蒋,蒋,蒋兄,客——客气。”萧熠勉力回了一句。
    蒋际鸿这才明白贺云樱所说的“说话不利落”是什么意思,当然大为意外,随即也有些不好意思:“咳,久仰柏兄高才,如今——咳,如今能在此相见,也是缘分。对了,先前听齐先生提过,柏兄年少时便棋艺精湛,小弟亦好棋道,改日得空可以手谈两局。”
    贺云樱此时便知道蒋际鸿不是跟萧熠串通的了,主要是很难想象经过上次天音寺对局,蒋际鸿还想主动与萧熠对弈。
    当然,萧熠倒是乐意的:“好。”
    “好了,咱们先走罢。”不知为什么,贺云樱比萧熠自己更害怕他这个身份被人发现,本来蒋际鸿也跟萧熠打过不少次交道,这多说难免多纰漏,直接开口岔开,“俞师兄和聂师姐还等着咱们呢。”
    蒋际鸿笑道:“难得师妹请客,他们多等一刻也无妨。对了,柏兄要不要一起去?反正也是师妹你将来书斋里的干将,也不怕多一双筷子吧?”
    这随口一句,萧熠唇角却不由勾了勾——原来今日贺云樱是与书院许多人一起吃饭,并不是只有蒋际鸿。
    “我,我,我——书——整理……”好像说得十分费力,萧熠索性比划了一下。
    贺云樱心里再度翻白眼,为什么萧熠演的这么像真的!
    蒋际鸿当然不会多想,只觉得柏衡虽有聪明,可惜是个结巴,仕途教书皆不行,那既然在贺云樱铺子里谋了个生计,初来乍到当然要勤勉些。
    “那柏兄忙罢,我们先走了。”
    又是“我们”。
    萧熠终究难免心头生刺,面上却是微笑的:“好,改,改,改天,棋。”
    贺云樱差点不厚道地笑出来,又在蒋际鸿看不见的角度瞪了萧熠一眼,才与蒋际鸿一同离去,前往百味斋与约定好的书院同窗一起用饭。
    这原是约定好的,主要感谢几位师兄师姐在她开书斋的事情上都榜了忙,书卷画轴都帮着搜罗了一些。另外贺云樱也要在接下来做诗会茶会的事情上请他们再帮忙,所以这顿饭便格外丰盛,也吃得更久。
    只是待用饭完毕,贺云樱回家之前,想了想,还是从百味斋打包了几份小菜。
    毕竟家中餐饭简单,她虽然对安叔与几个兰都很好,但平日饭菜还是有些差别。而安叔给萧熠送过去的,当然是与他们自己一样,怎么也不会想到要比着自家小姐的例子。
    这样算一算,萧熠这个“外室”确实是过得有点寒酸。
    而让贺云樱更无语的,则是当她将这些小菜带给萧熠,他居然很惊喜:“多谢东家。”
    贺云樱一时真的是哭笑不得,觉得好像亏待了萧熠——情深情浅放在一边,她以前在蘅园的锦衣玉食,确实是并不输给王侯内眷,甚至皇宫内院的。
    但再想想却又委屈——明明是他非要死皮赖脸缠上她,她不得不买了院子,又管他吃喝,怎么还让她内疚呢!
    刚好今日安叔与剑兰铃兰两个大的都去了店里打扫,做开店前的最后预备,自宅里只有甘兰一个小丫头看家,萧熠这边院子确定不会有旁人过来,关起门来便将面具直接摘了。
    贺云樱看着萧熠那张熟悉的俊脸,越发心中愤愤不平:“你这到底是补偿我还是拖累我,差不多胡闹几日赶紧走吧。”
    萧熠失笑:“东家,我到这里才两日,您这就赶我走,那院子就重新卖了吗?抄书的伙计也要重新招?旁的不念,我昨日才给东家出了三寺诗会的主意,您这就赶人了?”
    说着又去拿起刚刚抄录整齐的书目册子递给贺云樱:“这书目我整理了大半日,这样勤勉,总有些苦劳罢?”
    贺云樱随手翻了翻,果然整整齐齐,书名,笔者,年份,来历,一一誊写清楚,一笔工整漂亮的小楷,赏心悦目。
    她不由气结:“这个,就,我算十倍工钱给你,行不行?你也知道辛苦,那就更不应该在这里耽误了。”
    萧熠看着贺云樱的神色,只觉她的眉梢眼角,都带着轻微的浮躁之意,显然心绪很是浮动。也不知是太不习惯与他重新频频相处,还是当真烦他到了极点,想让他赶紧滚蛋。
    “云樱。”萧熠心思飞转之间,目光再次掠过桌上那几样他吃惯的小菜,再次温言让步,“这样罢,你给我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后仍旧见我生厌,我便离开,好不好?”
    第49章 小伤   “你,给我小心些!”……
    这条件听起来当然不错, 但也是因着确实不错,贺云樱竟有些担心他是不是有别的算计:“真的?到时候你就肯彻底丢开手, 再也不纠缠?”
    纠缠。
    萧熠的眉头还是几不可见地抖了抖,随即继续温言和声地点头:“届时你若实在厌烦于我,我便离开此处便是。”
    贺云樱眯起眼睛,上下将他打量两回:“你拿我当傻子哄呢。旁人不知你,我还能不知?说得好听,其实还是没说丢开,只是换个地方换个法子罢了。”
    “我若两日之后便能放下,那我说一直思念你,岂不都是虚言。”萧熠这倒答得十分坦然。
    “咳咳,”贺云樱干咳了一声转开脸, 只当没听到他的夹带,“那个,反正,能远我几分也行, 三个月就三个月。你先休息罢, 我走了, 铺子里还有许多事情呢。”
    “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你自己这样来回奔波?”萧熠等了整日才见她回来,哪里舍得就这样让她走了, “再者抄书的事情,也要与你商量。”
    前一句其实可答可不答, 但后一句拿着铺子里的事情做由头,贺云樱确实惦记着,也就没起身:“先前定做的书柜画架尺寸上有些出入,还得重新安排一下摆设, 再几日就要开张了,各种布置洒扫都要花功夫。还是说抄书的事情罢。”
    其实萧熠哪有什么要商量,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闻言又顺着再问:“洒扫这等粗笨功夫,也要你自己盯着么?那你哪里还有时间预备荀先生的功课?”
    提到这个,贺云樱心里确实有些担心,上次交过去的功课,荀先生就已经不是太满意了,眼光往戒尺上扫了一眼。
    这几天又是因着萧熠假意离京去送行,转头又要买院子安顿他,还因为流水上银子去了一半而格外算计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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