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知鬼不觉,地上有一路溅落的黑水,延申着向门外。
    从黑水的痕迹来看,他显然是被人拖走的。
    半空中有股巧克力味若有若无,杂物室里的绳子一看就是被人齐根从中间截断。
    本来反扣在桌上的手机明显被人翻过,变成了屏幕朝上。
    绿色标志的软件里传来一条条简讯。
    赵戈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拿起手机,果然,对面的‘符与冰’发来了一长串的消息。
    -阿姐,张尧的鬼自己逃出来了,一下逃来了我们的教堂。
    -他不断怪叫,以撒神父说不能放他出去,正在给他做法。
    赵戈的手指在屏幕上僵了僵。
    他娘的好一个‘自己逃出去’了。
    谁家逃跑是被人拖着逃跑的。
    又有谁家鬼往教堂里逃。
    -阿姐,不用担心,我跟以撒神父说好了,把张尧先关在圣房里,明天你来看我洗礼,我便偷偷带你去。
    赵戈看手机看得眼皮直跳,对面发来的一串小黄人像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尤其是最后一条消息。
    -阿姐,我刚煮了热巧克力,要来喝吗?
    第六章 第六黑
    热巧克力已经凉了,但是阿姐还是没来。
    微信停在了符与冰发的消息。
    从教堂的花窗看过去,对面的道观像是生长在了阴影里,灯影幢幢。
    灯在晃,道观屋檐上挂着的摇铃便也在晃。
    直到灯彻底熄灭,符与冰才把视线收回来。
    热巧克力倒掉后,在水池里慢慢陷进去。
    水流往下冲,厨房角落的张尧昏睡着。
    没用的人,没有意识的人,被鬼操纵的人。
    符与冰拎着他的领子拖到圣堂里,屋子里很暗,高挺的白烛发出黯淡的光芒。
    张尧的手被符与冰拷在桌脚上。
    软弱的人。
    走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以撒神父,他身后跟着三四个老头儿,朝符与冰看来。
    “这么晚了还不睡?”
    符与冰朝他们鞠躬。
    “为了练习明天的洗礼仪式,正在擦拭银器。”
    以撒神父朝符与冰投来疑惑的目光。
    他是带符与冰来这个教堂的人,也跟符与冰相处的时间最长,显然对符与冰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符与冰脸上的笑对他没有效用,但是他身后的老头儿显然非常受用。
    “不用紧张。”
    高个老头儿点点头。
    “你有这份心就是好的,心诚则灵,我听以撒神父说了你是个很有天赋的神父,出身也很正宗,这样的法事你应该没有少做,只要心中想着圣经就能侍奉圣经,其余的仪式都是为了加深念想。”
    “您说得是。”
    符与冰答得乖巧。
    “那我回去再翻阅一遍圣经,将明天洗礼用到的词再好好看看。”
    “去吧。”
    老头儿说完后符与冰就转过身离开。
    他们在身后议论他的声音十分清晰。
    一群自以为能拯救人的老学究。
    “这个叫做符与冰的小兄弟确实是个好人才,以撒,你是在哪儿遇到的这个小兄弟,把他招回来实在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当时我在进行驱魔仪式,差点被鬼掐住命门,还是他救了我。”
    “他以前是哪个教堂里侍奉的?”
    “他没跟我具体说,只说了一直在教堂里待着,应该从小就是侍奉圣经的。”
    “那他的父母呢?”
    “听说是...都没了。”
    “真主慈悲。”
    声音在背后淡去,符与冰走回房间,但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睡过觉了,就连阿姐的念咒录音都没了效用。
    人就在眼前,还要录音干什么。
    日夜睁着眼睛,以前不习惯,现在是习以为常。
    白日切开来是无尽的黑夜。
    永远都是黑夜。
    只有道观里的灯融进了夜色里,如同摇铃一般在风中吹荡。
    虽然现在没有亮,但却经久地亮在心里的某个角落。
    亮在密闭的房间里,亮在被囚禁的岁月里。
    符与冰盯着对面的道观看,拿出手帕擦拭右手上的戒指链。
    戒指上的十字架随着链条往下垂,散发出冰冷的银光。
    不知不觉天亮起,教堂门前零零散散来了信众。
    到了七八点的时候,人越来越多,楼底下的声音越来越大。
    符与冰下楼的时候,人已经来齐了。
    起码有两百人,有的人没有位置坐,就站在走廊上。
    教堂的唱片奏着轻盈的弦乐,被送来洗礼的新生儿被用银金色的襁褓包裹着,摆放在百合花之间。
    手脚轻微地晃动,显然有些不安,父母在一旁一直不停地低声安慰。
    人群看到符与冰走上台子,纷纷站起身,嘈杂的声音低下去,弦乐的声音变得清晰。
    新生儿的父母朝符与冰行了个礼,随着那群老神父走下圣坛。
    符与冰一身黑衣,朝台下所有的人鞠躬行礼。
    视线在台底下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阿姐的身影。
    眼神眯起来,符与冰走到圣坛前,面无表情地看向百合花簇拥中的新生儿。
    但也只是看着。
    人群安静无比地看着符与冰,弦乐声便显得尤其浓厚,包裹着教堂里的每个角落。
    台下的以撒神父站起来,朝符与冰疑惑地投来眼神,无声的比划出嘴型。
    ‘你在干什么,准备仪式。’
    符与冰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教堂门口。
    停顿的时间太久,底下的群众也开始疑惑起来,一个个盯向符与冰。
    也许是符与冰站得过于笔直,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质疑他。
    符与冰的后背僵成一条直线,直到门外出现那道熟悉的影子后,笑容才慢慢地在往嘴角爬。
    他就知道赵戈会来。
    阿姐收起手里的油纸伞,轻声地站到教堂的角落。
    她抬起头,用清冷的眼神和符与冰对视。
    轻轻的,凉凉的。
    符与冰用力地摩挲了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背终于不是僵直着,拿起了圣坛上的银杯。
    台下人都在看着他,弦乐声越来越大,符与冰知道阿姐也在看着他。
    由是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认真。
    用橄榄叶沾上圣水,洒在新生儿稚嫩的面庞上,他蜷缩着手脚开始笑起来,眼睛里有孩童独有的纯真。
    符与冰盯着他,眼里也有笑意。
    新生的生命,是主对这个世界的赐福。
    生生不息,如同常青藤一样降落在人间。
    符与冰把指尖戳进圣水里,在新生儿的额头上缓慢地画了一个十字,弦乐声顺着符与冰的指尖划动。
    台下的神父们开始朗诵洗礼词。
    “伟大的主,请你赐予我们在人间奋斗的勇气,赐予我们神圣、纯净、善良和正义,愿圣光降落在每个角落,指引每个迷失的灵魂回家的路途,驱赶走卑鄙、自私、欲望和邪恶。将恶魔从阴暗中彻底降除,让天使降落在圣坛之上,诞生永生的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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