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笔用力地在宣纸上刻画安神,还要分心应答。
    符与冰说了好几个问句,压根听不清,散在水里,散成了不同的偏旁。
    只能随口说个“好”,“嗯”。
    但最后赵戈干脆没再说,只跟着点头。
    眼睛发麻,一转动就感觉疼痛,于是只能定着眼神看宣纸。
    眼下的‘安神’在纸上漂浮着,癞皮大爷一叫,字就开始散架。
    热。
    热到脸开始发红。
    就算赵戈看不到自己,也能感觉脖子的滚烫。
    耳边的沸水越来越大声,符与冰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
    是那种沸水气泡在半空中膨胀而破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
    符与冰的声音透过这层层气泡中挤了过来,形成沸水上的冰气。
    却十分微薄。
    “阿姐...”
    话断断续续。
    不知道是符与冰说的断断续续,还是被沸水切得断断续续。
    “阿姐,我能不能...”
    符与冰坐到赵戈身旁,话才稍微浮出水面。
    但很快陷入水中。
    于是赵戈跟着惯性点头。
    眼睛一直定着,已然酸得开始想要往外流泪水。
    但太疼,不敢转动,也不敢闭眼。
    像是有一根针卡在眼睛中,一转动就被针刺,也没法闭上眼。
    视线一直定在宣纸上,余光看见了符与冰弯下腰的身体幅度。
    他弯下腰。
    戒指链上的十字架突然垂在了赵戈的侧脸。
    还没反应过来,脸就被他捧起。
    符与冰低头的那一瞬间,赵戈的眼睛下意识地一转动,眼泪就这么从眼眶中掉落。
    灼烧般地疼痛中,一股冰凉气从嘴角蹭过。
    那一刹那,耳边的沸水仿若被冰气倾倒,豁然被浇灭。
    发出盛大的“刺啦”声响。
    嘴唇冰凉至极。
    赵戈伸出手推开符与冰,眼睛里的泪水还在不停地流,但整个人已经清醒了。
    清醒到身体发凉。
    清醒到她终于意识到符与冰最后的那个问句到底是什么。
    ‘阿姐...'
    ‘我可以...吻你吗...’
    第三二章 三二黑
    愣住的不只赵戈一个, 还有被她推开的符与冰。
    “阿姐...”
    符与冰看着赵戈,眼神里有惊愕。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这么一说,赵戈嘴角又是一凉。
    眼神几乎是紧缩。
    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滋味, 甚至不敢抬头看符与冰的神情。
    深吸了一口气。
    “出去。”
    赵戈只想到这两个字。
    周身的燥热已然褪去,嘴唇凉到惊人, 但脸却是烫的,一股不知名的热流袭上胸口。
    让心脏跟着颤动。
    太过迅猛,也太过于陌生。
    心跳快到仿佛要跳到喉咙口。
    眼中的泪水止不住,赵戈转过头,不想让符与冰看到她发烫的脸,于是又重复了一声。
    “出去。”
    接下来是一段沉默和怔愣,而后是窸窣, 大脑清醒到就算她没看向符与冰, 也能听见他走动的轨迹。
    布料摩挲的声音、脚步声、推开木门的声音, 屋檐上摇铃叩响的声音。
    赵戈睁大着眼看半空, 任由止不住的眼泪从侧脸流淌而下。
    泪水止住的时候,眼睛也不疼了。
    但嘴唇上的感觉却尤其重。
    赵戈抬起手, 迟疑地把手指放在嘴唇边,但却不敢触摸。
    脸还在烫。
    手僵了许久, 最后如同着火一样立马远离嘴唇,远离火源。
    可没曾想这冰点起的火却怎么都扑不灭。
    一站一动,嘴唇上的冰凉都如影随行。
    过重。
    由是急需要其他事来分散注意力,甚至陪着癞皮大爷看起‘大风车呼噜噜’。
    看着小电视上能动起来的玉树姐姐唱童谣, 歌声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
    癞皮大爷却看得十分起劲, 大力地摇晃着尾巴。
    时不时兴致来了,甚至跟着嚎叫几声。
    “汪”声绵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赵戈观中养了头狼。
    可就算在这般嘈杂中, 嘴角的感觉还是抹不掉。
    那感觉像是镀在了嘴上。
    动弹时冰凉,不动弹时只会更冰凉。
    只能动弹着拿起手机,回拨老侯方才打过来的电话。
    当时听的模糊,像是错过了很重要的事。
    忙音响了几下,对面被接通。
    传来的却是寸头女生的声音。
    应答声熟练地往外流泄。
    “对不起,电话的主人现在不在,如果想买车的可以过会儿再打电话来,如果想购买其他服务的请留下您的微信联系方式,我们会尽快联系您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赵戈开口。
    “还有什么其他服务?”
    对面愣住了,显然听出了她的声音。
    “道长…怎么是你…”
    寸头女生的声音陡然降低。
    “你等会儿,我现在还在地下…等我换个房间。”
    对面一阵轻微的响动,手机里带着沉闷的风声,脚步声由快到慢,最后风声停止。
    “道长…最近我们没再去学校了…”
    “你们的脖子还疼吗?”
    “还行,除了有的时候会痒,还会流汗…张尧已经跟我们说了,说是因为我们被感染了,动了…杀念,就跟校长的那个老婆一样。”
    “你们…”
    我顿了顿。
    “对谁动了杀念?”
    杀念不灭,白斑就褪不了。
    才十几的年龄,到底会是什么人会让她们走了偏路?
    “不知道…”
    对面的声音有着一股超越年龄的烟雾气。
    沉重地从手机另一端传来,喷在道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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