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过幽浅,并非所有人都能闻见,大多数人总是不在意记不住的,只有很少的人能记住此香,中意此香。十多年前,倒是有个小宫女到老奴这里,闻见了此香很是喜欢,老奴见她性情与仁康太子妃相似,便把香给了她,不知她如今还用不用了。”
    她早就不用了,她早已去了。
    程玉酌转头用帕子擦了眼泪。
    赵凛握了握她的手,又问了老嬷嬷几句,老嬷嬷记忆多半混乱了,记不清事情,赵凛便让冯效送她回去了。
    程玉酌看着香方上于姑娘的字迹落了泪。
    “她被宠幸的事,不知和何情薄有几分关系?”
    赵凛却慢慢将她拢在了怀里,手臂越收越紧。
    “阿娴,我很后怕。”
    程玉酌怔了怔。
    两人在何情薄隐秘幽静的香气下,沉默了
    良久。
    半晌,程玉酌同赵凛道。
    “家父生前留下一封未能送出的信,是给程阁老的。”
    “程阁老?”赵凛挑眉。
    程玉酌说是,“我看父亲信中所言,程阁老与我家中确实同出一脉,都是乐平程氏。”
    赵凛惊喜了一下,“阿娴果真是乐平程氏的女儿啊!”
    程玉酌有了这么个显赫的背景,最高兴的不是她,反倒是赵凛。
    程玉酌半低了头,“太子爷莫要高兴太早,我想,我父亲当年能提前给江南读书人家预警,约莫是从程阁老处知道了许多事。只不过程阁老不想蹚浑水,他不肯与阿获相认。”
    赵凛“嗯”了一声。
    “程阁老是仁康太子妃的弟弟,皇上又如此看重他,不断提拔,他是没法办说的。”
    尤其皇上和仁康太子妃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谁都说不好。
    仁康太子妃为何而死,更是只有当年的人才知道一些。
    程阁老该怎么告诉世人这真相呢?
    赵凛又想到了更多。
    “皇上将仁康太子鞭尸,果然不是因为嫉贤妒能而已… …”
    程玉酌闻言不禁有些浑身发寒。
    赵凛深深叹了口气,抱紧了她。
    “阿娴没事,我们知道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强。”
    程玉酌点头,将腰间的何情薄解了下来,“此香不能再用了。”
    赵凛疼惜,“会有在用的一日的。”
    *
    厌真生吊在城楼的半月之后,《祸乱野史》再一次刊印传播。
    这一次,新书重写了关于仁康太子妃的死因,几乎明确太子妃是被逼自尽,原因是宫中有压在太子妃之上的人对太子妃不敬,太子妃不愿苟且,宁愿自尽殉情,追随仁康太子而去。
    此新版《祸乱野史》一出,朝内外一片哗然。
    一来,书上所写到底是真是假无人知晓,二来,厌真生已死,是谁代替厌真生改写此书,又迅速传播开来?!
    皇上终是发了滔天怒火,据传闻,看到新书的那日,御书房值守的人全都拉下去挨了板子,还有两人直接拉下去杖毙。
    赵凛在东宫如常同程玉酌在寝殿里用饭。
    外面风声鹤唳,东宫一片宁静。
    程玉酌还是担心他。
    “太子爷这般戳中痛处,明日上朝,朝堂一团乱,届时皇上与朝臣免不得又是一番恶战,又让太子爷表态,该如何?”
    赵凛低笑一声,给她夹了片糯米莲藕过去。
    “阿娴在担心我?阿娴莫不是忘了,我明日要去潭柘寺祈雨,本也不用去上朝。”
    程玉酌想起来了,自己还给替他盘点了一般金玉之物。
    “倒也是,看来太子爷提前算好了。”程玉酌笑着夹了一筷子羊肉给赵凛。
    赵凛乐开了花。
    “阿娴夸我又疼我,我可真是有幸极了!
    ”
    赵凛吃掉了羊肉,就放了筷子不吃了,拉了程玉酌。
    “阿娴,咱们上次治疗到哪里了来着?浴房?”
    程玉酌的耳朵倏然红了。
    赵凛探了脑袋在她耳边,“咱们下一次在哪?你看我这寝殿如何?”
    程玉酌连忙把他推开。
    “若是被两位才人看出什么,我真是没脸!”
    她说着又想起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经很奇怪她为何回了宫做了东宫的宫正,让她明日随着崔尚功一道过去说话。
    程玉酌道,“娘娘若是晓得,真不知什么情况。”
    赵凛却笑了出来,“瞧把我们阿娴吓得,我母后若是能翻起浪来,还有贵妃得宠这么多年?”
    他打趣皇后娘娘倒是一针见血。
    若是让皇后娘娘听见,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
    程玉酌连忙又把筷子塞到了他手里。
    “太子爷别胡言乱语了,快吃吧!快吃吧!”
    赵凛哈哈大笑,又圈了程玉酌在怀里。
    “那你答应我,等我回来,咱们在寝宫治病呀!”
    程玉酌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 …太子爷回来再说吧… …”
    *
    下晌。
    皇上病倒了,太医们全进了宫,皇后带着嫔妃,太子带着众皇子公主都去探望,被皇上挥手止了回去。
    “朕有什么大病?!让你们这般聚集前来?!难道盼朕不好?!”
    皇上谁也不见,只让自己的心腹太医过去看了看。
    皇后将赵凛叫去了景阳宫。
    “你明儿就在潭柘寺多耽搁一阵,不必这么早回来,本宫以为,过上三五日再回,亦无不可!”
    赵凛心想自己母后这个“避”字**好呀,可宫里还有他牵挂的人,他怎么能走这么久?
    只一天就很是不放心了。
    他道,“母后不必为儿子担心。这些事又同儿子无关。”
    皇后看了他一眼,“果然无关?”
    赵凛说当然,“儿子小小年纪能知道什么?能将父皇惹成这般?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书上所写,母后以为真假?”
    然而皇后娘娘亦是不知,“本宫与你父皇不睦许多年,还不如身边的宫人亲近,本宫如何晓得?只不过,仁康太子妃确实风姿卓越,如九天之女,宫中上下无人不赞啊。”
    但皇后说不论真假,这件事情不在以前而在以后,“看你父皇这么大反应,这事还真就不好说的很,太子不要掉以轻心!最好能稍缓两日再回!”
    赵凛没有应下,却托她照看东宫。
    “儿臣明儿去祈雨,进来宫闱混乱,烦请母后照看东宫。”
    皇后忧心忡忡地挥了手,“本宫晓得了。”
    赵凛去了。
    翌日朝堂果然是一场浩劫。
    皇上怀疑城门楼上吊着的不是厌真生,或
    者厌真生还有团伙,要再次大兴抓捕,全国上下全部停掉书肆书局严查,一旦抓到,一律凌迟!
    朝臣简直一边倒的反对。
    之前只查江南就已经够乱了,如今两京十三省全部纳入彻查范围!
    时节已经入夏,秋闱在即,这般闹得人心惶惶,可不是好事!
    可皇上比上次更是铁了心。
    魏阁老带头请皇上三思。
    满朝文武几乎全都跪了下来。
    连程阁老都在最后随着众人跪了下去。
    皇上看着座下朝臣,只觉千层大浪拍了过来。
    这浪后面仿佛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推波助澜。
    或许是一人之手,又或许是百人千人之手。
    朝堂一片寂静,文武百官跪拜,但皇上心头浪涌,难以寂静。
    他一把拍下龙椅,朝着下面连道三声“好”,甩袖离去。
    … …
    待轿撵回了干清宫,太医已经在此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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