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外果然有重兵环绕,司征尘就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他歪歪斜斜的倚着,以手撑腮,两只漂亮到过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正门口,在他身后的士兵们排列整齐,严阵以待,不约而同将手中的刀剑握的紧紧的,只待一声令下。
    司宇珩的管家是从宫里拨的大太监,见状脸色紧绷,捏着细嗓子在与司征尘寒暄。
    司征尘理都不理,他最是看不惯这些没有男人尊严的东西,瞧见就觉得晦气的紧。
    “再出声就把你舌头拔了!”
    他笑盈盈的说着,眼底温度很凉,吓的大太监当即瑟缩着后退,不小心摔倒在地。
    司征尘哈哈大笑,跟在他左右的侍卫也捧腹笑起来。
    大太监羞愤难当,红着脸爬起来,撅着腚往里面跑。
    司征尘不屑的嘲讽道,“少了点东西,那还能是男人么?果然连男人的勇气都丢了!”
    又是一阵哄笑。
    许知意远远听到了吵闹声,没走多远,看到迎面跑来的太监,渐渐明白了传来的笑声何意。
    等她来到门口,不出所料,看到了笑容灿烂的司征尘。
    许知意唇角微微动了动,他总喜欢令人难堪,以此来作为乐趣。
    司征尘同时看到了她。
    “娇娇!”
    他立刻从座位上起身,一个健步冲到跟前。
    “你怎么样?”他看她走路不稳想要搀扶她,许知意却躲开他伸来的手,顿时让他无比尴尬。
    空气陷入短暂的凝滞。
    司征尘带来的士兵,面色凝重,他们知道,自己主子从来没有怜香惜玉这么一说。
    但凡有人不给他面子,令他难堪或者不悦,他才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都绝不会留有情面。
    “没事。”许知意面无表情的回答,与司宇珩的一番聊天,已经让她耗尽了精力,她在司征尘面前,没有必要,也懒得去虚与委蛇,所以她指了指后面被人搀扶着的薛依娴,说道,“还请王爷让人搀扶上薛夫人。”
    从来都是他吩咐别人,还是头回被人吩咐。
    司征尘舔了舔唇,啧了声,觉得这种感觉很是新鲜,说道,“成,有意思。”
    他摆摆手,立刻有人上前,一左一右将薛依娴抬起来,送进马车。
    “王爷不必多送。”许知意推辞道,“有这辆马车,小女子已经感激不尽。”
    司征尘看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懒洋洋的翻了个白眼,嗤声道,“当谁愿意送呢!”
    要不是陆廷野开了金口,他大好的夜晚,不在府上睡觉,出来乱晃什么?
    不领情拉倒。
    司征尘表现的并没有往心里去,然而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觉得生气。
    想他堂堂五皇子,虽然外面的传闻可怕,对他畏惧的女子不少,但因他外貌倾倒的女子也很多。
    许知意究竟眼睛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讨厌他?
    他当然不认为陆廷野是他的对手,只是眼下,他确实需要陆廷野的帮助,所以就不能惹毛他。
    陆廷野在乎许知意,他对许知意必须收敛那份心思。
    只是……
    脑海中邪恶的念头开始形成,司征尘并不认为有什么错。
    他只会尊重对他有所利用价值的人,至于废物的感受,从来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中。
    月亮藏进厚重云层之后,马车停在了许府门口。
    除了有守夜的门房在之外,还有个小小的身影就靠在门边,蜷缩成一团。
    听见马车的动静,他打着哆嗦,伸展身体,缓缓站起身。
    屋檐下的灯笼,将他白皙倔强的眉眼,照的一清二楚。
    他惺忪的眼睛起初是条缝,后来缓缓睁开,眸光渐渐被点亮,惊喜的道,“阿姐!”
    许知意刚跳下车,就被扑了个满怀。
    她稳稳的抱住他,惊喜又心疼的道,“不是说让你回去等么?怎么在这里呢?深冬的夜晚温度很低,你不冷的吗?”
    许邕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个手炉,塞到她的手里,说道,“给阿姐的!我不冷!你快暖暖,我来摸摸你的手,哎呀怎么这么凉。”
    他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使劲哈着热气。
    夜色中白烟缭绕,少年黑色的眼睛,闪耀着惊人的亮光。
    “还冷吗?”他边哈气边搓揉她的手,很快就变得暖呼呼的。
    许知意摇摇头,说道,“不冷了,我们先进屋。”
    许邕后知后觉,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阿姐说的是,我激动的给忘记了,对了,我看马车里面似乎还有人,这么晚了,谁会跟你回来?”
    士兵把薛依娴带出来。
    许邕拧着眉头道,“她这是怎么了?要死也别死在咱们府上啊!还有气儿吗?”
    “邕哥儿。”许知意打断他,朝他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她失踪不见,是太子殿下的人找到的,今日太子殿下约我过去,就是为了这件事,好了,别的暂时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问,我们先回府。”
    许知意泡澡沐浴的期间,大夫来给薛依娴诊断。
    等她出来,便得知了意料之中的消息。
    薛依娴中毒颇深,无力回天,就算用最昂贵的药吊着,也无法留住她不断流失的生命。
    大夫请示许知意的指示,许知意摇了摇头。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姐弟两个。
    许邕本来就不喜欢薛依娴,对她的死活并不在意,只是对世事的无常,或多或少有些许感慨。
    他抿了三次唇,张了五次嘴,才组织好语言,“明明上次见她还很健康……怎么会中毒?”
    “我会找机会同阿爹说这件事。”许知意没有回答他,说道,“今天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阿姐!”许邕走过来,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真诚又热烈,“太子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然呢?”许知意佯装不解,“我们许府的寻人启事,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太子的人寻到了她,便来告知我,你知道的,太子向来敦厚亲民。”
    许邕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别无选择的相信她。
    这一晚许知意久久没有入睡。
    或许是因为所有事情的发展,都朝着她无法预测的未知的方向发展,令她感到迷茫恐慌。
    或许是因为薛依娴的即将死亡,让她清楚而深刻的意识到她的改变。
    或许是因为许邕的那份信任,那样真诚的目光,灼烫了她的视线。
    总之,她很久都没有睡着,她以为她这一宿都不会睡,没想到,次日睁开眼时,天是亮着的。
    床边放了束开的旺盛的红梅,下面还压着封没有署名的信。
    许知意四下看了看。
    隔着窗户看到青山正在打扫院子,青果正在屏风之外绣花。
    隆冬的阳光蔫蔫的,这个早晨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就是多出来的这封信。
    她没有寻到那个人的身影,把信攥了又攥,才缓缓打开。
    是陆廷野写来的,除了他,再也没有人会这么做。
    他总是不知不觉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又悄无声息的离开,时不时会留给她惊喜。
    许知意继续往下看,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抚平。
    陆廷野离开了京城。
    他既然与司征尘达成了协议,就要开始做事,至于陆景丰,司征尘有办法。
    陆廷野在信中,不止一次的提到,让她不要再管陆景丰的事情,并且提出过段时间,司征尘会将陆心水转移到他的府上去,这样一来,她与陆家彻底撇清关系,也就不会被司宇珩起疑。
    许知意将信看完,点燃烧掉。
    她神色如常唤来青果洗漱,之后借口去了库房。
    许知意有查账的习惯,这是府上众所周知的,她隔三差五去库房,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没有人对此起疑。
    她进入库房后,将房门反锁,才悄然步入密室。
    陆心水早就醒了,正在看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听见了脚步声,便来门口迎她。
    “昨晚出了什么事?”她担忧的问道,“你昨晚没过来,我便猜测,许是有了意外。”
    “没什么。”许知意笑着道,“昨天你三哥来了,我便忘记了你这档子事。”
    她没有同她提司宇珩起疑的事情,陆心水现在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与其提了那些事情,让她平白担心,还不如什么都不提,这样也让她能过些内心宁静的日子。
    陆心水脸不由得先红起来,偏偏还要打趣她,“重色轻友的家伙!”
    许知意任由她打趣,全盘收下后,说道,“我今日要出门,你好生待着,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四哥的事情……”
    “我今天出门就是为了此事。”许知意递给她安抚的眼神,“至于你说的席苍,目前还没有找到结果,其实这也是好的,没有结果就代表他将自己保护的很好,我的人寻不到,旁人也不一定就能寻到。如此一来,他是安全的。”
    陆心水听出他的安慰,笑了笑,摇头道,“我知道你尽力了,不必太过强求,或许正如娇娇你所说的的,他不知藏到了哪个地方,其实他现在逃走也是正确的选择。我不怪他,只要他活着就好。”
    许知意从库房出来时,满心想的都是席苍的事情。
    她其实对此并不抱有乐观的猜测。
    席苍是被一起抓进大牢里面的,朝廷的牢房,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让他逃脱?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会平白无故的消失吗?
    答案是不会。
    她绞尽脑汁,只想到了两种可能性。
    要么是他已经死在了牢里,要么他确实已经逃了出来。
    想要从大牢里面逃出来,就必须得有根基深厚的人脉。
    陆家此事非比寻常,上头的人无比重视,所以后台够硬背景够强,才能将他从里面捞出来。
    若是他还活着,恐怕也不是以前的、陆心水认识的那个席苍了。
    所以许知意更偏向于,所谓的席苍,早已死了。
    她心事重重的来到金竹苑,正碰到一起来同许逸申请安的许邕。
    “邕哥儿。”她打招呼时,心思尚未完全收回,说道,“吃早饭了吗?”
    “没有,我不是一直都和阿姐你一起吃的吗?”许邕看她来时的方向,顺口道,“阿姐又去库房了。”
    “恩。”许知意说道,“那等下给父亲请安过后,去我小南轩吃,让青果给你做鱼肉粥。”
    “早上吃那个太腻了,换点清淡的吧。阿姐,我们府上最近财务有问题了吗?”许邕问道。
    “什么?”许知意没反应过来。
    许邕说,“以前阿姐也查账,但是近期好像天天都见你去。”
    许知意脸上有几分不自在,许邕说者无心,但就怕有心人听去。
    她赶紧找理由,说道,“没有,这不是快过年了么,之前给府上诸人都做了衣服,我想着过年给大家发点粮食之类的,算是答谢大家一年多来的辛劳,便去库房清点盘算。”
    “阿姐说的倒是好主意,你想怎么做都行,反正现在是你当家。”
    二人说着,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许知意推门要进时,被许邕拉住了衣角。
    她扬扬眉,无声问道,“怎么?”
    “你要同爹爹说薛依娴的事情吗?”
    “瞒不住。”许知意道,“长痛不如短痛,总要告诉父亲的。”
    许逸申得知薛依娴的事情后,反应要比想象中的平静。
    他只怔然了片刻,才用手在脸上擦了一把,说道,“等她死后,就找个地方埋了吧,是父亲糊涂了,不是谁都有这个福分能够嫁进府上来的,她命薄福薄,怨不得别人。之后她的事情,再也不用跟我说。”
    薛依娴很快就死了。
    是府上一个伺候她的女婢在一个清早发现的。
    许知意遵循许逸申的意愿,叫人把她给送到外面埋了,身后事自然是没有办的。
    她和许家没什么关系,他们肯替她收尸,已然是尽了情分的。
    “你也别怪我心狠绝情。”许知意喃喃的道,“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许家恢复了平静,但很快,她也得到有关于陆景丰的消息。
    青山在一个下午从街上回来,脸色沉的可怕,他进到小南轩,拉着她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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