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语调冰冷,“谁告诉你的。”
    司空斛说:“所以,是真的。”
    陆僭皱眉。
    这不是疑问句,也不是再次确认,司空斛只是在告诉他:你骗我,而且我知道。
    他有法力,并且是决不一般的法力。
    火铃知道,四歌知道,连第一次见面的赤书焕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但师父一直不告诉他,一直把他瞒在鼓里,一直让他打算做做洒扫过完一生。
    师父骗他,一骗就是十七年。
    司空斛的眼圈渐渐红了,但神情倔强,一点泪光都不肯泛出来。
    师父也没打算哄他,转身去拿太微剑,一边说:“睡醒了就起来,跟我回千秋山。”
    师父的语气中是少有的严厉,但司空斛没动,只问:“十九师叔呢?”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宁愿跟赤书焕风里来雨里去,降妖除魔死于火焰,也不想要再见到师父。
    师父头也没抬,又恢复一点云淡风轻,“你是我陆僭一人的弟子,你没有什么十九师叔。起来,跟我回千秋山。”
    司空斛看着师父的侧脸,念头终于翻到第二层。
    他心想,可是跟赤书焕走的话,再见师父,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师父骗他,可那又如何?
    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被骗一次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他站起来,把“隅康”背上肩,沉默地跟师父走出门。
    司空斛还没见过师父御剑——事实上,他甚至没见过太微剑出鞘。
    太微剑细长又不孱弱,远不如恢漠那样威风亮眼,但玉色剑芒温润妥帖,司空斛忍不住轻轻摸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坐上去。
    师父瞥了他一眼,“是谁教你坐在剑上?站起来。”
    司空斛擦擦汗,“是吧,我也觉得坐剑上危险,这万一一不小心拉个血口子,下半生都屁股痛。”
    师父没好气,“站好。”
    司空斛站起来,怕站不稳,就大着胆子拽住了师父的袖角。
    反正师父骗他了,他就得寸进尺一点,这样师父也不吃亏,他也不生气,完美!
    白云如同蒸桂花糕时流出灶面的雾气,一团团流过,一同拂过司空斛面庞的还有师父身上的味道。
    司空斛的心情陡然好了一些,毕竟是第一次跟师父御剑。
    白云拂过师父肩头,就不是桂花糕的蒸汽,而是真正的云霞千条,吉光微闪,真是仙姿朗逸。
    师父如此好看,好看得让人高兴。
    他一高兴就话多问题多,“师父,为什么说这次作乱的都是荡邪火魔呢?
    为什么会有很多只荡邪火魔呢?
    既然是火魔为什么还难找到呢?
    火魔不就是会着火么?”
    师父也不头大,指着透明的空气说,“阿斛,你看。四方之中,有清气修成的法气,也有浊气修成的魔气,彼此之间都有感应。荡邪火魔生在魔界洞窟万鬼泉曲里,和蛟龙共生,是对魔气感知最灵的魔物,因此世间魔气有一些波动,它们第一个感知到。一有觉醒,世间魔气就更剧烈,所以更多荡邪火魔都会醒来。若你功法精进,便能感知得到空气里都是气凝结成的丝线——”
    这种对话实在有些形而上学,司空斛摇摇脑袋,把一脑子水晃出去。
    司空斛打岔,“那,师父,有没有红线?”
    师父诧异地偏了偏头,“红线?”
    司空斛歪着脑袋,一脸若有所思,“话本子里说的那些月老红线,今生姻缘前世定,千里姻缘一线牵,是不是真的?”
    师父嘴角挑了挑,大概觉得司空斛终究是个孩子,总是想得无边无际,“没有的。不过,他日若是你喜欢上了哪个姑娘,师父倒是可以替你去你挑一根红线。”
    司空斛憋着点坏笑,说:“怎么挑?”
    师父想了想,说:“尘世人家的彩礼,总不过是参鲍鱼翅金银财宝吧?你若想知道,回去之后问四歌。但你做什么要问这——”
    司空斛拽着师父的袖角沉吟了一下,“但是,师父,我觉得,这彩礼既然是给心上人,就应该选心上人最喜欢的东西。比如,若是要给师父送彩礼,那就应该是仙册玉笔,名剑神弓,各自八大箱。还有醪糟蒸黄花,酒酿小圆子,百合绿豆沙,栗子面点心,龙井炒虾仁……”
    师父微笑着回手戳了一把他的眉心,“胡说。”
    司空斛被师父这么一笑,又被师父这么一戳,重新心情大好,再次觉得什么灵力什么谎言都无所谓,他就在千秋山上当管家也不错。
    御剑到千秋山地界,太微剑压下云头,划出一个倾斜的角度。
    两人一剑渡过白云遮挡,万里青山绿水皓日辰光现于眼前。
    司空斛说:“师父,在这儿能看得到千秋山么?”
    师父说:“能。等过了这个山头,就——”
    说话间,太微剑倏地向前一窜,迅速划过一片云头。
    司空斛连忙站稳,“师父怎么了?”
    师父没有说话,目光盯着地面上,神情十分不对。
    司空斛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惊叫出声,“师父!着火的那是……白头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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