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司空斛都不曾离开丹青崖,想必,司空斛有什么事都不愿意说。
    司空斛道:“掌门夫人,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金懿死在了这个时候?”
    华金道:“我们已经查探得出,那几日常有魔气在山中隐没,想必是魔族人所为。”
    司空斛慢条斯理道:“血统所致,金懿在魔族极受推崇。魔族人就算是弑君,也不会杀他。”
    华金皱起眉头。
    司空斛继续说道:“以及,为什么十九师叔会被金懿残魂控制?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我会在那个关头回来?”
    就像山谷中骤然分开的山石之后漏出一线阳光一般,华金的神色一动,与蒙青童肖似的工整嘴唇抿得更紧。
    司空斛低下头,摸了摸袖中,随口道:“清气为灵法,浊气为鬼魔。清浊相生,灵魔自然也可相生,觊觎蛟龙魔气、意图强化自身功法的大有人在。此事有蹊跷,掌门夫人,拜托了。”
    听完这些话,过了半晌,华金缩在袖中的手才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夕阳西落,淡青的雾气笼上了寒冷的崖顶。
    司空斛比了个手势,“掌门夫人,不早了。”
    不等他话音落地,华金振袖一挥,云光飞快地沸腾而下,离开了丹青崖。
    司空斛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被火铃踹了一脚,“司空,你疼不疼了?”
    司空斛借了四歌的灵力,这些天来在蜀山各处寻找被陆僭扔出仰启洞渊的妖魔。妖魔自然没什么用,被司空斛放的放杀的杀,他要的是陆僭绑在妖魔身上的和神亲缨碎片。
    和神亲缨可以用来捆虚无缥缈的灵力和魔气,自然也可以用来缝补有实无形的魂魄。
    陆僭躯壳已灰飞烟灭,只剩魂魄飘飘荡荡。
    司空斛每天心急火燎,时不时就被妖魔挠出一身血窟窿。
    现在又不像从前,他的全身魔气都灌进了仰启洞渊的锁魔阵里,生造出一个白头崖来养住陆僭的魂魄。
    此消彼长,肉体自然不大好过。从前他被砍掉半个肩膀都能长出来,现在一道小小的划伤都要反反复复化脓结痂。一走出魔气浸润假象的洞渊,司空斛俨然就是个血人。
    不知是疼还是什么,司空斛半晌才回过神来,拽了袍袖在火铃旁边坐下。
    火铃细细的指尖按了按他手腕上翻卷的皮肉,“今天是哪个?”
    司空斛漠然道:“是灵芝精。”
    解开和神亲缨束缚的时候,那小灵芝精又哭又叫,张口便咬,咬出一地血花,司空斛险些一错手就杀了它。
    但小灵芝精还算是好招呼的,解开和神亲缨还知道跑路。要是换成荡邪火魔,他保准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火铃叹了口气,歪头看着司空斛,“然后呢?你怎么了?”
    司空斛凝神注视着云雾外稀薄的夕阳,从袖中摸出了一样东西。
    三四寸长的手骨犹自带着被天帝衣法印烧焦的痕迹和气味,被日日夜夜地握着,灰茬都现出了一种毫无生机的灰白。
    司空斛珍之重之地把那截白骨握在手心,又凑到唇边,像在嗅某种经久不散十八年的平淡气味。
    霄明太华香,洒脱而洞彻,温柔而光明。
    少年闭上眼睛,浓眉慢慢皱了起来,声音很轻,利刃一般穿云而过。
    他说:“火铃……我怕。我怕来不及。”
    第52章 无常
    过完立冬,再过十余日,就是小雪。
    蜀山地处西南,本就云气潮湿,加上天冷得虹藏不见,更是闭塞成冬。
    仰启洞渊外挂了霜,天边沉沉,有一场暴雪将至。
    不过,用以稳固魂魄的仰启洞渊中如春日煦暖,司空斛生造出来的“白头崖”里正是春深时。
    白樱落了一地,司空斛又在指挥四歌和火铃清道,“你们俩能不能有一点眼色,我就这么走过去,看不清路,汤洒了怎么办?”
    四歌翻了个白眼,火铃全当没听见。
    司空斛心情甚好,一路踏过花海,端着温热的陈皮红豆沙推开书斋的门,“师父!”
    陆僭正握着卷书出神,闻声回过头来,一见司空斛手里端着的东西,就大为头痛,“阿斛,你说不辟谷,为师听了,一日三餐都不落下。可这一天八顿,会不会太多了些?”
    司空斛很无辜地挠头,“师父,我就想把我会做的都给你做一遍。”
    他一边说一边舀了一勺,送到陆僭唇边。陆僭无奈望天,深吸口气,打算摊牌。
    “阿斛,你是不是当师父是傻子?”
    司空斛手里端着勺子,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陆僭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魂魄就算聚出实体,也是尝不出味道的?”
    司空斛神情不动,涟漪都没有一个。
    陆僭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司空斛手里的勺子咣当落地,少年的表情就像被泼了一盆狗血一样难以置信,“噌”地站起来,手指指着陆僭,口不择言道:“你你你——”
    陆僭握着书卷,稳如泰山,意料之中。
    司空斛看见了自己指着陆僭的手指,后知后觉地觉出僭越,立刻把手往咯吱窝一塞,重新来过:“师父,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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