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的手机屏幕中,是一张不算清洗的相片。
    相片是他拍的另外一部手机的屏保,散光的手机屏保里是三个青涩稚嫩勾肩搭背咧嘴傻笑的合影,正是我、钱龙和杨晨。
    这张相片我很有印象,是杨晨十五岁生日时候我们在老家的胡同外照的,那会儿他已经辍学工作,当时是在市场里给人当小工送菜,那天他特意请了半天假,我们仨就着两包花生米,喝了一整瓶的二锅头。
    我记得相片当时好像洗了四五张,不过我那张早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在墓园的那天晚上,我和阿飘对上了,就在我觉得我拿下她应该没什么问题的时候,吕兵和杨晨出现了,咱们通话时候,那几声枪响就是他俩放的。”地藏喝了口啤酒继续道:“吕兵当时冲我开了几枪。”
    说话的过程,他撩起自己衣裳,露出两边肋骨处几片伤口。
    伤口已经结疤,证明当时伤的应该非常轻。
    “凭吕兵的枪法重伤我并不难,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没那么做。”地藏放下衣服后,搓了搓鼻子道:“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阿飘带走,等他们离开以后,我习惯性的想要打扫干净现场,结果捡到了杨晨的手机。”
    我忙不迭发问:“他的手机呢?”
    “手机是上锁的,我捡起来不到十分钟,杨晨就用另外一个号码打到他手机里,让我把手机还扔到原处,说他对你对头狼没有任何恶意。”地藏清了清嗓子道:“我思索很久后,觉得他很有可能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转告你吧,就按照他的要求把手机又丢回远处。”
    我提出最关心的问题:“杨晨当时是什么状态?”
    “和常人无异。”地藏迅速回答,接着又补充一句:“但是很瘦,瘦的完全脱相,比你们那张合影里的样子还要瘦,加上他身坯高大,看着就和一具皮包骨的风干骷髅一模一样。”
    “他还说什么了吗?”我咬着烟嘴问。
    地藏摇摇头:“没有。”
    我低头陷入沉思当中,在脑海中做出各种假设,可始终没能想明白杨晨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他苏醒过来,第一时间并不是跟我们汇合,又什么他会出现在贺家的阵营里?
    难道他想游说吕兵?可这完全解释不通啊,吕兵是贺来父亲的旧将,之前我们见面时候,他跟我说的非常的明白,他能做到的就是不对我们举刀相向,立场肯定是在贺家。
    这么一个态度坚定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给了他“一饭之恩”的杨晨改变主意?
    再结合李俊峰今天告诉我,吕兵前几天找黑哥借过钱,没意外的话,那笔钱很有可能是替杨晨借的,起初我认为他是想帮助杨晨安家,可当杨晨和吕兵同时出现在陵园里,这个假想已经不攻自破。
    我揉搓着下巴颏,自言自语:“兄弟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嗡嗡..”
    这时候,我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见到是钱龙的号码,我迅速接起。
    “大儿砸,准备接驾,爸爸和老高马上就到咱们公寓附近。”听筒里传来傻犊子大大咧咧的笑骂声:“高总可说了,不让咱们破费,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口就得了,我看咱公寓附近的刘记牛肉粉就蛮合适的,整大碗的哈,再一人多加十块钱牛肉,别让老高觉得咱好像抠搜似的。”
    不等我吭声,钱龙已经风风火火的挂断。
    “擦得。”我哭笑不得的撇撇嘴,很明显钱龙整一出,就是在报自己搁郑市时候被高利松坑了一道的仇,比起来我们这些整天哥长哥短,虚伪笑容挂在脸上的假君子,钱龙绝对是个有仇不隔夜的真小人,在他的世界里,惹不起你的时候,你是大爷,但凡抓到丁点先机,那肯定得让爷跪下。
    我吹了口气道:“走吧迪哥,陪我见贵客去。”
    “换身衣裳吧,瞅你埋了八汰的样儿,说出去谁敢相信你是大公司的老板。”地藏指了指我身上的血渍道:“对了,说起来衣裳,我又想起一件事情,今天我回来时候,咱家门口挂了一件血衣,上头不知道用什么玩意儿的血歪歪扭扭的写了血债血偿四个字,看笔迹应该是小学生。”
    我一怔,好奇的问:“你说那件血衣呢?”
    “早撇垃圾桶里去了,难不成还留着过年啊。”地藏笑了笑道:“十有八九是贺家人干的,用小宇的话说,这叫精神战术,整件破衣裳吓得你提高警惕,最后按兵不动,咱自己被累的人仰马翻,放心吧,这段时间我哪都不去,就呆在你身边。”
    我揪眉道:“不行,胖砸还搁医院呢,要不你保护他得了,我遇上麻烦起码还能跑,他胖的走道都大喘。”
    “他不比谁惜命,刚刚我打电话,他已经和乐子转到公家医院去了,这年头除非老凳子那种活得不耐烦得,否则没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玩火。”地藏笑道:“让我呆在你身边,也是他千叮咛万嘱咐的。”
    见到地藏脸上那抹怪异的笑容,我本能的哆嗦一下嘟囔:“我咋感觉丫挺的好像又要围绕我使什么幺蛾子呢?”
    “这回还真没有,小宇只是推辞贺来这次在墓园被王者家一下子勒索了一千万,这笔仇他指定是记咱们身上,事实上也确实是小宇和你师父昆爷合谋坑人家贺家钱。”地藏抓了抓后脑勺道:“我跟昆爷简单交了一下手,完事昆爷就倒在了贺家的地产公司门前,小宇用昆爷的手机给王者商会的赵三爷拨通的视频电话。”
    “呃..”我有些无语的摸了摸鼻头。
    “昆爷最近挺缺钱的,但又不愿意问你开口,缴获到的赃款他又不爱挪用,就找到小宇想让他帮着凑点,小宇干脆借题发挥来了这么一出。”地藏接着道:“整件事情里,贺来确实挺委屈的,啥啥都没干,就被人轻飘飘敲诈走一千万,关键还属于哑巴吞黄莲。”
    ...
    十几分钟后,在地藏的搀扶下,我们来到公寓附近的“刘记牛肉粉”,一家小到只有四张方桌的街坊馆子。
    我们到地方时候,钱龙正翘着二郎腿跟高利松夸夸其谈。
    瞟了眼钱龙褪到脚趾头的袜子,我笑盈盈的朝高利松伸出手掌客套:“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老高。”
    估计是回老家生活的比较自在,高利松发福了不少,身上的商务西装怎么也包裹不住微微凹起的啤酒肚。
    高利松满脸堆笑的握住我的手掌:“朗哥风采依然呐,我一看你这精神状态,最近指定没少赚。”
    高利松身后,始终如影随形的谢鸿勇挥舞两下巴掌,扇飞脸前嗡嗡乱撞的绿头苍蝇,不满的开腔:“王朗,你抠门的技术越来越精湛了,我们远道而来,就请我们吃这个?”
    “这你就不懂了吧铁汁,请朋友肯定是星级大酒店,毕竟大家只是为了狗扯羊皮,但招待哥们还得是这种脏摊小馆才最有灵魂,名以食为天,老百姓乐意吃的,才是真正的美食。”钱龙豁着没有大门牙的嘴巴,冲着小馆的老板摆手:“老刘,今天我包场哈,这都是我亲生哥们,拿手好菜不能断哈。”
    说罢话,钱龙从兜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大票拍在桌上,棱着眼珠子,一副暴发户面孔:“吃好的,吃贵的,老高、老谢都别跟我客气哦,不然我急眼!”
    谢鸿勇鄙夷的冷笑:“你还能不能要点脸,这地方最贵的凉拌牛肉也就三十八,包场?你包个鸡儿!”
    “今儿天不错哈,挺适合让我地藏哥给你紧紧皮子的,你说呢?”钱龙斜嘴叼着烟卷,打着响指,冲谢鸿勇努努嘴。
    谢鸿勇瞄了眼似笑非笑的地藏,很果断的将没有说完的话又吞了回去。
    “哈哈哈,开玩笑的,我是那么没品的银儿嘛。”钱龙顿时大笑起来。
    男人的快乐,往往就是你干了一件非常提气的事,还恰巧怼的对方无言以对。
    高利松很聪明的替自己兄弟打了个圆场,坐下身子开腔:“吃什么都是小事儿,朗哥咱们聊聊合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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