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就是百万人中求一将,皇帝没有当场杀谢珩,而是把人收押在了大理寺。这样的人若是不死,得到军权就只是时间和机会的问题,底下的皇子们自然就坐不住了。
    “谢两位殿下好意,温酒有孝有身,不便叨扰。”
    温酒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
    赵智和赵丰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温酒弯腰去捡雪里的那块青玉,头发花白的老人却先她一步把那块玉捡了起来,摩挲在手里看了她许久,眸色复杂。
    “老郡公。”
    赵丰率先开口,温声道:“雪地路滑,怎的这么急着出宫?”
    “进宫赏了会儿梅花,忽然想起来今天梨园里唱《山河霁》,老夫得赶回去听戏。”老郡公笑呵呵把手里那块青玉递给温酒,“方才好像听到两位殿下说要送这姑娘出宫,要不,老夫捎她一段?”
    赵丰和赵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温酒颔首,“那就麻烦郡公大人了。”
    “呵呵,不麻烦不麻烦,顺路而已。”
    老郡公和他们寒暄了两句,直接带温酒出了宫。
    一路风雪催人。
    温酒把谢珩给她的那块青玉握在手里,瑟瑟寒冬里,掌心竟不知觉出了汗。
    她跟着老郡公上了马车,车帘一放,外间的风声瞬间就去了大半。
    老郡公往车厢里一坐,笑呵呵的面容瞬间就变得严肃起来,“你到底是谁?”
    “这块青玉是谢珩的。”
    温酒呈上那块青玉,“今日刚被收押大理寺的谢珩,老郡公若是想知道什么,只能请您亲自去问了。”
    她不知道这块青玉到底代表什么,只是能让谢珩一直带在身上,且不能带进帝京出现在别人眼前的,必然不是寻常之物。
    前世的老郡公吴洪武去世后能让谢珩着缟素以儿孙礼送葬的人,这整个帝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
    温酒在赌,赌吴洪武会帮谢珩。
    “小丫头毛都还没长齐,心眼倒是不少。”
    徐洪武轻叹了一声,“这玉你给他收好了,可千万别像今天一样乱扔,那两个小的不知道是什么,上头那个可是清楚的很。”
    温酒也不争辩,乖顺道:“温酒谨记。”
    “方才你没应太子爷也没应瑞王,便说明你是个聪明人。”
    徐洪武看了她许久,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可在这帝京里里求存,光是聪明还远远不够。”
    温酒道:“人活一世,原就不是容易的事。”
    徐洪武道:“你这丫头倒是通透。”
    温酒不语,死过一回还不通透,那就真的白白经过那么一场人世浮沉了。
    “老夫从不插手朝堂里的事,别的忙帮不了什么,收留你几天,倒是不难。”
    徐洪武说:“至于谢珩的事,老夫闲散多年,插不上手了。”语气颇是无奈。
    老郡公多年不和皇家人走动了,今日进宫说是赏梅,说白了还是冲着谢珩的事去的,能说都已经说了,结果明显不太理想。
    温酒也不和他客气,直接说:“我想去大理寺见谢珩一面。”
    徐洪武不由得问道:“你刚击了登闻鼓,就要去大理寺?”
    谢珩不是个省心的,娶个媳妇也这么能闹腾!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出宫的时候就听说赵毅那边急召了太医,估计都是这姑娘闹得,这要是换成他,他也吃不消啊。
    温酒道:“大理寺的人心都黑,我担心长兄……”
    第39章只能见这一面了
    “心再黑也没用。”
    徐洪武打断她,“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会吃亏的人,这回进了大理寺,还不知道谁更倒霉些。”
    温酒微顿,“我是担心他在大理寺待不惯,一个不耐烦再把大理寺卿给砍了……”
    徐洪武:“……”
    两人想到那少年的行事作风,一时无言。
    谢珩杀大金王上和长宁太守的时候可是一点也没手软,区区一个大理寺卿,戴明还是那般招人厌的狗脾气,一剑砍了也着实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徐洪武思忖再三,又说:“那还是得早点把他弄出来。”
    温酒点头。
    一块青玉环佩,就能让大隐隐于朝的永兴郡公如此相待,看来谢珩身上的秘密,远远要比她知道的要多。
    那少年来帝京讨的那笔旧债,到底是向谁讨?
    ……
    永兴郡公府。
    老郡公年近七十,膝下原本有一个女儿,已经去世很多年,府里小厮仆人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个人。
    郡公府邸紧挨着梨园,每日听戏喝茶,别的事儿也不过问,他也乐得清闲。
    温酒在客房住下,刚用过晚饭,她便换了身男装从郡公府的侧门出去。
    没走几步,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回头去看,却又是什么都没有。
    温酒没有再回头去看,径直走到梨园门口,没入要去看戏的人群里,没曾想又遇到了老郡公。
    “老夫还说怎么一转眼就看不见你了。”
    徐洪武看见她到时挺高兴,“进去听两出?”
    下了一整天的雪,积雪已经很厚,一般人都不太出门,这梨园前面倒是人头攒动,街对面的那些茶馆酒肆也是,全部都是满座的,隐约还能听到里头传出来的声音。
    这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不等温酒琢磨出什么,徐洪武已经率先往前走去,“走吧,这出《山河霁》可是场场座无虚席。”
    温酒跟了进去,在雅间里坐定,整个戏园里挤满了看客,何止是座无虚席,简直是站都没地方站。
    戏早已经开场,正唱到“君不见烽烟万里皆血染,金戈铁马踏山河……”
    这是出新戏,讲的是少年将军保家卫国反被奸臣所害,结果敌国大军压境把整个皇朝都颠覆,见到男人就杀,看到美貌的姑娘就抢,整出戏都十分的惨惨戚戚。
    台上的戏子们唱的悲切,底下的看客们纷纷抹眼睛,大概是因为感同身受,台下谢幕之后,席间还没有多少人起身离席。
    也不知是谁骂了一声,“把能保家卫国的人都杀了,谁还会帮你守江山?愚蠢至极!”
    众人的声音稀稀落落的响起,“若是不杀那少年将军,又怎么会落到国破家亡的下场!”
    “如今押在大理寺的那少年据说才十八岁!那些王侯公子十八岁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成天的就知道压榨百姓,再这样下去,我们大晏只怕也要和这戏里的……”
    温酒听着底下那些人说话,手轻轻的在桌面点着,“郡公大人,这出新戏是什么时候出的?”
    徐洪武刚好在暗地里抬袖擦眼角,听到温酒忽然同他说话,动作微僵,面上却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随口道:“也就十来天前开始的。”
    十来天前!
    很好。
    她就说谢珩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十来天前,他人还在长平郡,这出折子戏却已经在帝京唱响。只怕那些茶馆酒肆里说的正热闹的,也是长宁那事改编后的故事。
    不管是他自己想的主意,还是背后有人帮他,十八岁的谢珩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机城府,温酒只能自愧不如。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得五脏六腑烫的不是滋味。
    徐洪武慢悠悠的说:“天子一怒,伏尸百里。万民之怒,又当如何?”
    能如何?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也不是好坐的,原本这些年就各处暴乱不断,称王称霸的比比皆是。
    若是谢珩这事处理不当,造成群情激奋,有心之人掀竿起义,这大晏还能不能继续姓赵,还真说不准。
    温酒只知道,这个少年,果然得罪不起。
    “行了,这戏也听完了。”
    徐洪武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这大理寺你还去不去?”
    “去。”
    温酒不假思索道。
    徐洪武悠悠的看了她一眼,“当真要去?”老郡公特别想说其实她去了大理寺也不能做什么,又不能把人抢出来。
    温酒想了想,“夜里寒气重,他衣衫单薄……”
    “行行行。”
    徐洪武连忙打断道:“老夫我丧偶多年,着实想不到这些。”
    他说完,叫了随从上来给温酒带路,“要去赶紧去,在事情没有了结之前,大约也只能见这一面了。”
    温酒朝老郡公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
    到大理寺已经是夜半时分,守卫明显要比白天松散许多,周围安静的近乎阴森。
    温酒披着黑色斗篷,帽子盖住了半张脸,老郡公的随从帮忙打点那些守卫,她一路默不作声。
    “走吧。”
    牢头收起银子来得心应手,带着温酒就往里走,还不往说道:“原本关押在这的人是怎么都不能见的,可老郡公交代的事,我提着脑袋也得给他办好。”
    温酒道了声谢,穿过阴暗的走道,牢房里的烛光微弱,到处都弥漫着血腥气,眼角余光瞥见那些刑具上满是干涸后的血迹。
    她眉头微跳,不由自主得加快了脚步。
    转了三四个弯,温酒才在最右边的那间牢房前停了下来,少年靠在墙角里小憩,一身白衣血迹斑斑,早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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