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的近况,在八方城里人人皆知,他打了几场仗,将多少兵收入麾下。
    少年红衣玄甲在战场上厮杀,一柄斩尽剑所向披靡。
    离开谢家已经有不少时日。
    有时候午夜梦回,温酒时常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对谢珩是真的恨不起来。
    哪怕前世因此受尽耻辱,因此丧了命。
    可谢珩,也是遭人算计,这是笔理不清的帐。
    真正让温酒不能释怀的,是谢珩在这件事上的做法。
    他明明可以早些和她说明白,即便难以启齿,总有别的法子提示一二。
    谢珩偏偏在大婚之日玩起了大变新郎,他不在意自己满身骂名,温酒却不能不在乎。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她想她养着的少年,身处暗潮汹涌中,仍旧心中澄明。
    决不能因她行差踏错,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温酒躺在榻上,思绪越来越模糊,竟没发觉有人在窗户边上往屋里吹迷烟。
    等她反映过来,已经是四肢无力,她说要多少银子都成,下手轻点的时候,已经全然发不出声音了。
    几个黑衣人从窗户处跃入,拿绳子往她身上一绑,连眼睛也用布条遮住。
    温酒恍恍惚惚的时候。
    听见几个黑衣人低声说着:“下手轻点。”“手往哪摸呢?”“把屋里这些值钱东西全都带上。”
    没过多久。
    温酒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昏迷之前,她想的是:银子赚太多了也不好,这不,遭贼惦记了。
    ……
    温酒恢复意识的时候,手脚都被人绑了死结,眼睛被蒙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她坐着也感觉飘飘摇摇的,应该是在船上。
    船舱外,几人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咱们这次请财神也太顺利了吧,我还以为大户家里都是仆人成群,打手杀手一大堆的。”
    “不是我说啊,会不会抢错人了?两口迷烟,她足足睡了三天!三天啊,这要是直接睡死过去,该不会说我们谋财害命吧?”
    “不管那么多了,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温酒心情有点复杂。
    敢情这几个劫匪还是新手,说起来“谋财害命”四个字声音都在发抖。
    “几位老哥,先给我弄点吃的成不成?”温酒也是个胆子大的,靠在船舱上喊了一声,声音哑的吓人。
    外头几人瞬间雅雀无声。
    温酒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那几人应声。
    她有气无力的开口道:“把我饿死了,你们带个死人回去有什么用?”
    片刻,有人掀帘进来,把两个窝窝头一碗水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大哥。”温酒无奈了,“您倒是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啊。”
    那人顿了顿,还真就过来给她解绳子,解到一半的时候,船头有人怒吼道:“她让你解你就解,你是不是傻?”
    温酒实心实意的劝道:“你们想要多少银子,不妨直接报个数,何必费工夫把我弄过去,反正要银子还是要回八方城取的。”
    几人都沉默了。
    温酒叹了一口气,很是惆怅的问道:“你们知道这来回几日的功夫,会耽误我挣多少银子吗?”
    几个壮汉彼此相视一眼,表示不懂这么配合给钱的姑娘到底是什么奇葩。
    温酒挣了挣被麻绳捆住的手,酝酿了一会儿,才十分严肃的问道:“你们知道财神的手用来做什么的吗?”
    有人被她这副正色的模样偏了,紧张的问道:“用来做什么的?”
    温酒闭着眼睛,一本正经的说:“招财。”
    众人:“……”
    过了片刻之后,几人过来把她手上脚上的麻绳都解了,只留下蒙着她的眼睛的布条。
    “蒙眼布不能摘,等到了地方再摘。”这几人年纪都不大的样子,手法也十分生疏。
    不像长期干票的,倒像……生活所迫。
    温酒盲人摸象一般,摸到到了桌子上的吃食,好像是馒头,就是硬了点。
    她咬了一口,发现是窝窝头之后。
    顿时就觉得自己性命无忧了。
    这些人穷啊。
    穷的好,那她就有用武之地。
    暂时死不了了。
    她到八方城也只是偶然,本来是想回江安的,结果走岔路,稀里糊涂的离了十万八千里,就这样留下了。
    只要不危及性命,其实去哪都成。
    一群毫无经验的劫匪,一只配合无比的“肥羊”,数日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温酒摘下蒙眼布,重见光明的第一眼。
    就看见了素衣麻布的三公子,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没睡醒,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试探性的喊道:“三……”
    “你看什么看?”有泼辣女子叉腰骂道:“那是我们大当家的压寨相公,是你能看的吗?”
    第230章 少夫人心里有您
    沧云州,墨羽军驻扎地。
    营帐绵延数里,一簇簇火堆燃起火光缭乱。
    几个嘴硬的叛军小头目被绑在木架上,梁猛和几个士兵拿着鞭子,一鞭又一鞭的抽得他们鲜血淋漓,逼问道:“说,高元禄那孙子逃哪里去了?”
    高元禄是当初在大金十万铁骑攻城之际,直接弃了安阳城,导致十三万人命丧的罪魁祸首。
    这狗贼不敢和敌人抵抗,对名门大户烧杀抢夺却是比谁都快,当初谢家的人全部都是被这贼人害死的。
    谢珩封死了周边七城的路,逼得他狼狈逃窜,侥幸留的一条命在,吓的也吓得半死了。
    这两个月来,大多数的叛军都已经弃暗投明,收编入墨羽军,还有少部分仍旧在逃。
    几人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仍旧咬紧牙关不松口。
    谢珩倚在太师椅上,一张俊脸微沉,“不肯说,就卸了他们的胳膊腿,沉河喂王八。”
    这话一出,几人都被吓得面无人色。
    谢小阎王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一连砍了几个叛军头目,血溅三丈,少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还是将军有法子。”梁猛抬刀就去砍人,胳膊腿儿横飞,血光四溅。
    砍了一个,后边几人简直神魂惧裂。
    其中一个人颤声道:“我、我说,高元禄在云州有一个拜把子兄弟,如今他无处容身,应当奔着那人去了。”
    “行,算你一个。”梁猛抬手给他来了一刀,算是留了个全尸。
    余下三人胆战心惊,恨不得连高元禄之前有多少个相好都数出来,解决完这几个。
    已经是更深露重。
    谢珩起身走到了火堆旁,少年红衣玄甲,被火光映的俊容绝艳。
    只是明显要比从前暴戾的多。
    梁猛一边拿布擦刀锋上的血,一边偷瞥了一眼谢将军的脸色。
    一介武夫也不知道怎么开解人,哈哈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硬骨头,原来也不过如此,将军一来,他们就老实的连高元禄从前有几个相好的都招了。您放心,别说是云州,即便是天涯海角,末将也要把高元禄的头砍下来,送到您面前!”
    张益道:“云州和沧云州虽然只差了一个字,距离却是千里之遥。姓高的老贼也是够能跑的。”
    谢珩眸色沉沉,嘴角勾起一抹冷弧,“传令各关卡守卫,严加盘查,高元禄那老东西藏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了。”
    “是,将军。”一众人领命退散。
    只余下几个副将在火堆旁边站着。
    谢将军这段时间心情极差,跟在他身边的这个副将是最清楚的,砍人那一个叫利落啊,只要小阎王一拔剑,那基本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他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谢小阎王,这绝对是心有事,滔天怒火没地方发泄,刚好高老贼就撞了上来。
    几个副将使了一圈眼色,最后都把希望寄托了最会说话的张益身上。
    “将军啊。”张副将压力山大的开了口,“您最近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办,若是还没想好应对之策,就说出来让末将为您分分忧。”
    梁猛附和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将军就说吧。”
    帝京城里闹的那出,基本没什么人知道,谢家自己的人都守口如瓶,当时都没什么外人。
    谢珩也知道那样做不光彩,杜绝了一切外传的可能。
    如今仔细想来,当日种种,他简直是鬼迷心窍。
    行事那样荒唐不堪,若阿酒真的认了,就是一辈子的心头疤。
    是他强求了她。
    谢珩脸色也不太好看,说了一句“我回去看兵书。”就进了主帐。
    众人面面相觑,默默在火堆边上盘腿坐下,有些怅然的说起了,“从前在帝京城郊的时候,将军王脾气也差,却同现在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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