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不过是说了一句行事要光明磊落,这厮就连发个暗器都要让她先看一眼。
    刻意至极。
    谢珩看了三公子一眼,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微微勾了勾唇,“区区一个郡主都敢摆这么大的架子,在我们谢大人面前叫嚣,这参南宁王府的折子要怎么写才好?”
    谢玹眸色如墨,语气淡淡的,“有谢将军在,先斩后奏,也无不可。”
    之前三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谁也没说话,安静到气氛都有些微妙,忽然遇上赵青鸾这么个嚣张跋扈的主儿抢路,倒是把之前的尴尬冲淡了不少。
    马车外声音嘈杂,这两人说话却犹如看客一般颇有说笑的闲情雅致。
    温酒都不想说什么,伸手挑开一半的车帘,往外面看了一眼。
    南宁王府那一众随从和侍女刚把赵青鸾从地上扶起来,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大气也不敢出。
    赵青鸾倒是没什么事,只是锦衣罗裙沾了尘土,那奢华无比的马车也散了架。
    瞬间变得空荡荡的一条长街,只有黑衣少年驾着的马车还在原地停着。
    赵青鸾在左右侍女的搀扶下,走到了叶知秋面前,冷笑了一声,“你可知道惊了本郡主的车驾,该当何罪?”
    “郡主算什么?天皇老子也要讲道理!”叶知秋一身匪气,那么多年的大当家不是白当的,一手拉着缰绳,面对王府好几十号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是你扰乱街市惊了马,我还没让你赔罪,你倒先来为难我了?”
    赵青鸾活到十八岁,没见过敢和她这样叫板的,对方还是个十八九岁的俊秀少年。
    远看只觉得略黑了些,近瞧才发现这少年是难得俊朗刚健模样。
    赵青鸾当即怒气就散了大半,轻佻的笑道:“本郡主今个儿心情好,这样吧,你随本郡主回王府。这冲撞之罪,本郡主也就不计较了,如何?”
    温酒放下车帘,默默的捏了一把汗。
    黑美人同那些山匪兄弟们在一块长大,原本就没有什么女子的做派,换上男装之后,简直比男子还有男子气概,羞煞那些文弱书生。
    这不长眼的赵青鸾调戏民男调戏到叶大当家头上,温酒都怕叶知秋一个忍不住就和人打起来。
    她刚要起身出车厢去调停。
    身侧的谢珩忽然拉了温酒一把,将她大半个身子都揽在怀里,低声道:“你别去。”
    温酒身子有片刻的僵硬。
    而少年只是抽走了她身上的披帛,很快就退开,坐到了她方才做过的位置上,面色如常道:“你坐那边。”
    温酒暗暗唾弃自己想多了。
    她坐到了马车中央,看见谢珩目随手把飘逸的披帛当做鞭子一般挥了出去,轻纱飞扬间内力涌动,连同赵青鸾在内的一众小厮侍女被抽倒了一大片。
    一片痛呼惊叫声里,少年收回手,淡黄色的绣花披帛被风翩然吹远。
    谢珩语调散漫:“还不快滚?”
    众人扶着赵青鸾仓皇的往后退,比方才被恶奴驱赶的寻常百姓还要狼狈几分。
    “欺软怕硬,什么玩意!”叶知秋骂了一句,当即回马扬鞭,绝尘而去。
    车帘被风吹动的那一瞬间,跌倒在地的赵青鸾刚好抬头看见,绝艳无双的红年少年唇角微微扬起,一眼便能勾魂夺魄的琥珀眸里满是桀骜轻蔑。
    “刚才马车那人是谁?”赵青鸾愣了许久,才回神来,开口第一句就问那少年的来路。
    底下一众人支支吾吾,“之前从未见过这人,应当不是云州城的人……”
    谁不知道南宁王府的青鸾郡主好美男,身份高些的都早早娶了妻,出身不好的大半都被送到了她手里。
    像这样桀骜轻狂到明知她是郡主之尊还敢动手的,真是生平仅见。
    赵青鸾捂着心口,笑得咬牙切齿:“好、好极了,传郡主的命令,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方才那几个人找出来!”
    ……
    绝尘而去的马车里。
    温酒坐立不稳,险些一头扎进谢珩怀里,扶着车厢才勉强坐稳。
    左右两边伸出去扶她的手都扶了个空,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
    “谢珩,你明知道那是赵青鸾,你还……”
    温酒气得话都说不顺,这人是一点也不知道人在他乡莫张狂的道理啊。
    南宁王手里还有好几万兵马,万一铁了心要为宝贝女儿讨一个公道,那她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云州城。
    偏偏叶知秋也不是什么能忍的人,一马鞭下去,马车还撞倒了好几个恶奴。
    她几乎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云州之行有多少麻烦,多么的寸步难行了。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如此放肆。”谢珩嗓音清越,就那么缓缓的抬眸看着她,眼里聚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若真要有,也只能是你。”
    第242章 我姓温
    温酒闻言微愣,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绝艳少年,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少年生的好看,原就是极要命的事。
    更要命的是:他一句话都能让你心神动荡。
    她想同自己说,谢珩也就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
    偏偏少年这样目光灼灼让人忽视不得。
    静谧无声的车厢里,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咳咳……”谢玹面无表情的假咳了两声,打破这沉默,“说完了吗?”
    谢珩扬眉看他,琥珀眸里喜怒难辨。
    刚好这时候,叶知秋又在车厢外提醒了一声,“天云楼,到了。”
    谢玹眸色如墨,面色却极淡,“说完了就下去。”
    三公子脾气差起来,连小阎王长兄都不怕了。
    这两位,一个提剑砍人砍得整个帝京城闻风丧胆,另一个,自从进了议政殿之后,据说一众大臣们上朝的时候都多加了两件里衣。
    惹不起惹不起。
    温酒是一个不敢惹,默默的起身溜了。
    谢珩却先她一步出了车厢,衣袂翩然的一跃而下,而后转身,朝她伸出一只白哲修长的手来。
    少年的动作极其自然。
    刚探出车厢的温酒却迟疑了一下。
    天色忽已暮,长街花灯初上,人来人往。
    谢珩站在车厢前,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微微含笑道:“来。”
    温酒从前听过许多人感概“最难消受美人恩”。
    却没人知道,小阎王笑意盈眸,一双持剑挡万敌的手伸出来扶你的时候,万千温柔有多难消受。
    她站着没动,反倒是一旁掀开车帘的叶知秋愣住了,低声问道,“你们家里养的……那什么都这么体贴的吗?”
    温酒顿时无言以对:“……”
    外头这么多人,她再不下去,瞧热闹的都要围上来了。
    温酒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搭在少年掌心,飞快的跳了下去,只一瞬间就收手回袖。
    装作方才一点也没察觉到他掌心的灼热。
    谢珩眼角微挑,徐徐笑道:“小心些。”
    少年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收拢,面上却不动声色,像是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叶知秋瞧了两人许久,回头朝刚刚走出车厢伸出手,大大咧咧道:“我扶你。”
    谢玹一张俊脸僵了僵,侧身就往马车另外一边下。
    “三弦,你瞧瞧别人!”叶知秋扣住了谢玹的肩膀,她就搞不明白了,为什么小主上家里养的那个长得那么好看,还那么听话。
    她都没让谢玹扶,反过来去扶他,这人怎么还不乐意了?
    这山匪头子下手不知轻重,三公子一张俊脸登时就白了,“手拿开。”
    温酒和谢珩齐齐回头,看向两人。
    三公子在飞云寨装了好些日子的落魄书生,整日里粗衣麻布的,今个儿忽然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锦袍,墨发用玉簪束着,整个人清隽雅致,说是神仙公子也没人会不信。
    叶知秋近看呆了。
    一时间忘了放开。
    温酒无奈,又有些忍不住想笑,怕三公子记仇,硬生生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
    她背对着两人,低声道:“小叶,放开他。”
    “我……我不是有意的……”叶知秋这才反应过来,收回手,往后退了退,却忘了自己还在马车上,整个都栽了下去,硬生生翻了半个后空翻才站稳。
    谢玹俊脸越发黑沉,一掀袍角就要往下跳。
    谢珩眸里笑意泛泛,伸手把人拽了下来,耳语道:“闹什么脾气呢?人家好歹是个姑娘,三公子,你着实没有君子风度啊。”
    谢玹冷哼了一声,“谁同你说,我是个君子?”
    温酒同这两人离得近,恰好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有些心累。
    人家混朝堂的那些个人,不管有多心黑手狠,在外头的名声那是一个比一个爱惜,恨不得把黑的洗成白的,行事再小人,在别人口中那也得是“君子”。
    谢家这几位倒好,一个老子就是这么个狠人,不服?拔剑啊!
    另一位,太君子妨碍我办事。不开口的时候,寒风阵阵冻死你,一旦开始说话,一句话就能噎死你。
    连那最笑的四公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成日里摇着一把白折扇,风流倜傥,说的却是: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啊。
    就没一个走寻常路的。
    叶知秋自知有愧,走在三人身侧一直都没说话。
    这条街今儿个格外热闹,马车进不去,连人过去都有些困难。
    街上众人说着;“前两天刚挖出来的一块龙形奇石,活灵活现,据说是天降帝星于云州,吉兆啊!”
    “也不知道是谁能买走这块奇石?家里沾了龙气,以后必然运势大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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