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良两手一摊,“我只是想喝杯喜酒而已啊,掌柜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人说走就走,余下几个年轻的管事面面相觑。
    片刻后,众人齐齐告辞。
    温酒站在庭前,满地夕阳余晖,面上些许无奈淡去,眉眼间全是温暖笑意。
    不多时。
    谢家众人坐在一处用晚膳。
    有谢玹在,小六和小七就收敛了许多,谢三夫人也不怎么说话,反倒是谢万金时不时说几句外头的趣事,一家子人也算其乐融融。
    谢珩坐在了温酒和谢玹中间,一大罐乌骨鸡汤端上桌,他便亲自给两人各盛了一碗,悠悠然道:“喝吧。”
    温酒低声问他:“这汤不是说给三哥熬的吗?”
    这几天厨房变着花样给她做药膳补汤,在吃下去就要补过头了。
    谢珩压低声音,同她道:“他脾气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给他一个盛,肯定不愿意喝。”
    温酒心道:三哥现在也不是很愿意喝的样子。
    谢玹眸色淡淡的看着两人,面无表情道:“我没聋。”
    “为兄知道你耳聪目明的很。”谢珩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那就快喝吧,江姑娘虽然将你照顾的不错,可厨艺着实不怎么样。这些时日委屈我们三公子了。”
    谢玹没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温酒默默的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而后举起汤碗,“三哥这些时日辛苦了,我以汤代酒,敬你一碗。”
    “对对对,三哥辛苦了,三哥喝汤!”
    谢万金连忙跟着一道举汤碗。
    小六小七连忙跟着双手捧碗,两人动作一致,齐齐道:“三哥喝啊。”
    谢珩端着鸡汤,“要不为兄先给你看看,试试有没有毒?”
    谢玹没理他,直接端碗喝汤。
    温酒看了谢珩一眼,含笑共饮,余下几人也同时喝下这碗汤。
    寒冬腊月里,席间热气腾腾,一盅汤,一家人。
    侍女们全退到了门外,暮色四合间,厅中灯火融融,一派人间烟火气。
    连谢三夫人也忍不住喝了一口汤,没话找话说:“这汤不错啊。”
    声落,又补了一句,“阿玹最近确实瘦了很多。”
    谢玹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低声道:“还好。”
    谢三夫人道:“你们年纪轻不晓得爱护自个儿的身子,等熬出毛病来了再想养就难了。”
    她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婚事上,“侍女丫鬟伺候的再细致也不如枕边人,你和万金年纪相当,也该……”
    “阿娘!”谢万金头疼道:“三哥难得有空回府同我们一道吃饭,您这些话就先收一收吧。”
    四公子一插话,谢三夫人又忙着教训他去了。
    谢老夫人便开口嘱咐了谢玹几句,再忙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谢玹身子有些僵,只点头应是。
    显然是先前并没有什么人同他说过这样的话。
    谢珩勾着他的肩,同他道:“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憋着,得同家里人说清楚,否则你受了委屈,为兄也很是心疼啊。”
    纵然所有不和闹崩都是假的,可先前谢玹被赶出家门那事是真的。
    即便他什么都不说,心里总是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珩同谢老夫人她们把前因后果都解释清了,老人家觉着到底是对不住他,平日里又同他说不上话,又有那么多外人盯着谢府,只当把先前的事都压后再说。
    谢玹眼里泛着红血丝,却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不疼。”
    第425章 我家三公子很好
    谢三夫人和谢老夫人刚要开口说话。
    谢玹忽然又补了一句,“我习惯了。”
    两个小的捧着汤碗,偷偷的瞧了谢玹一眼,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乌黑的眸子滴溜溜的转。
    温酒抬手摸了摸鼻尖,低低唤了声,“三哥。”
    她上辈子同谢玹结怨甚深,若说前尘往事早就当初一场梦全抛干净了,她自己都不信。
    早些时候,总是没法子对这人掏心掏肺。
    也曾做过将他推到大公主府里那样不地道的事,也曾在风雪飘摇的亭中过年夜共饮一壶酒。
    温酒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同谢玹一起走了那么久,一点点将前世的旧怨消磨光了,早就是心甘情愿的唤他“三哥”。
    即便这个少年脾气怪,总是给她甩脸子,动不动就生气,有什么事总是自己憋着,不愿同她们多说。
    可温酒知道,谢玹是将她当做家人,当做同长兄一般重要的自己人。
    谢玹闷声把汤喝完,说了句“我还有公务”放下碗便走。
    余下一众人想留他都没来得及开口,三公子就已经大步离去。
    谢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这孩子……”
    “母亲放心,先前是我说话不中听伤了阿玹的心,我这便去同他说……”谢三夫人说着便要起身去追谢玹。
    温酒柔声劝道:“三哥许是公务事忙,三婶莫要多想。”
    她这样说着,目光却看向门外,琢磨着要不要出去看看谢玹。
    毕竟三公子向来寡言,有什么事都是自己闷着。
    你问了,他未必同你说。
    可若是不问,那真的一个字都不会往外露。
    “他不是恼你们。”谢珩抬手搭在温酒肩膀上以示安抚,徐徐笑道:“阿玹那是怕听你们说这些话才跑的,没事,我去看看就行。”
    谢万金跟着起身道:“长兄,我跟你一块去。”
    谢珩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在这待着,好生听祖母和三婶把说完。”
    “长兄,我……”
    谢万金眼睁睁的谢珩走了,有苦说不出。
    明明家里是三个公子年纪相当,正是该说亲的年纪,各家以保媒拉纤为乐的夫人个个都盯着谢家。
    长兄有了阿酒没什么可说的,按排行来也该是三公子在谢万金前头。
    偏偏谢玹这人性子孤僻,谁也不好催他。
    反倒是四公子先遭了秧。
    温酒看着谢珩出门而去,回头同谢家众人道:“先用膳吧,不论何事,都有来日方长。”
    谢万金为了避开催婚的事儿,连忙接过温酒的话往旁的地方扯,说三哥方才喝了不少汤,接下来可以让厨房接着给他熬之类的话。
    谢老夫人和谢三夫人成功被带偏,后面说的话便越来越远了。
    温酒抬眸看向窗外,暮色沉沉,看不清庭院间的景象,唯有些许灯影划过屋檐。
    也不知道谢珩会同三公子说什么。
    她想起谢玹离去前,总是清冷幽寒的眼眸微红的模样。
    谢玹很少会这样。
    大抵是少年从前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太好。
    可方才那一刻,温酒猛然想起来他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遭人嫉恨,手段狠绝被人当做洪水猛兽,不论受多少委屈都面不改色,好似生来便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石头人。
    可这样白玉雕铁石心的谢玹,竟听不得家人一句“是我错待了你”,只能夺门而逃。
    而此刻,说自个儿还有公务要办的三公子一个人坐在庭前的梅花树下,抬眸看浩瀚夜空,天悬星河。
    四下无人,唯有檐下几盏灯笼被风吹的光影浮动,落在蓝衣云袖的少年身上,墨眸中,华光流转更添几分翩然出尘。
    庭前夜色濛濛,北风呼啸而过,吹落一地红梅花。
    谢珩不紧不慢的走到他身侧,半倚在梅花树上,随意至极的问:“三公子,看什么呢?”
    谢玹没说话。
    这人打小就话不多,不想开口就一个字读不说。
    谢珩也不恼,信手捏来一朵红梅花,就往三公子头上戴。
    戴完了,他饶有兴致的瞧,笑道:“我家的石雕怎地生的这般标致?这样放在庭前怕是要被人偷走,得扛回屋里去藏着才放心。”
    少年说着便要伸手将谢玹扛起来。
    他修长的指尖刚碰到他肩膀,就被谢玹抬手拂开了,“长兄!少拿你哄花楼姑娘那套来哄我。”
    “胡说!”谢珩正色道:“为兄何曾这样哄过别的姑娘?”
    谢玹眸色如墨,定定的看着他,虽不言语,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你有脸再说一遍”。
    谢珩面不改色,不紧不慢道:“我明明只这样哄你。”
    谢玹:“……”
    三公子面色变得有些微妙,抬手把发间的梅花拂过,别过脸不看他。
    谢珩要比谢玹高出许多,笑着坐在了他身侧,帮他挡去了瑟瑟寒风。
    两人肩背相靠,头顶漫天星河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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