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儿在外头打听了一圈回来,同她道:“他们还没找到大公主。”
    温酒听到这话,悬在心头的石头才放了下来。
    找不到才好。
    离这赵氏皇族远远的,这辈子也不要再同他们有什么瓜葛才好。
    金儿玉露几个在身旁,劝她要静养,切不可多劳多思。
    温酒无奈,点头应了。
    不多时,谢老夫人身边的大侍女过来请温酒去花厅用晚膳。
    她起身,加了件衣裳,便去了花厅。
    走出院子的时候,恰恰是日落西山。
    温酒抬头多看了两眼,看着漫天残红,手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侍女小厮们早早的点亮了檐下的灯盏,她一路走过去,皆是灯火明明。
    小六小七早早的坐在了花厅了,极乖巧的陪着老夫人,一见温酒来,才齐齐喊“嫂嫂!”
    这两个小的看起来无忧无虑的模样,实则早慧,对家中的人和事都很在意。
    温酒走过去,坐在小六小七中央,同往常一般和谢老夫人还有谢三夫人说话,只字不提大公主。
    几位长辈也是如此,只说让她小心养伤,半句不说朝堂纷争。
    到布菜的时候。
    谢老夫人道:“阿酒手上有伤,金儿,你近旁伺候着。”
    温酒其实是有些吃不下的,但老夫人和桌上这几个都关爱有加,两个小的也不停的往她碗里夹菜,不得不多吃了几口。
    饶是如此,小半时辰过去,这顿晚膳也就用的差不多了。
    谢三夫人正从眼下时局大乱,各家铺子里的生意都大不如前,说到了各家适龄的小姐都急着婚嫁生怕大乱之后找不到好婆家,偏生这时候四公子不知道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说着说着,又免不了埋怨一句,“一走这么些天,也不知道派人送个信回来!”
    一旁的谢玉成连忙劝道:“他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哪能不知道你在家中记挂着他,应当是送信的在路上耽搁了,再等两天,就到了。”
    温酒闻言,不由得多看了谢玉成一眼。
    这位三叔平时都很少出门,每每出现大多都是和夫人一块,脾气极其的好,好的不像谢家人,又对老夫人很孝顺。
    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没什么功利心,还能父慈子孝,老母发妻都能处的极好的人,也是奇了。
    谢三夫人宽慰了不少,别过头去,“真是这样才好。”
    谢玉成连忙把自己的袖子递了过去,谢三夫人极其自然的拉着抹了抹眼角。
    谢老夫人转头看向窗外,低声道:“北州乱成了那样,也不知道阿玹怎么样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风吹得满院枯叶飘零。
    温酒算了算日子,“先前给长兄和三哥捎的信也该有回音了。”
    花厅里几人还没来得及说话。
    门外小厮飞奔而来,“三公子!三公子派人送了信来!”
    “快拆开看看!”
    温酒一手撑在桌沿上就要站起来,却忘了掌心有伤,一时间疼的倒抽了一口气冷气。
    “你好生坐着。”谢老夫人伸手扶了她一把。
    两个小的吵着要看三哥的信,谢三夫人已经起身接过书信拆开了,上头只有寥寥数字:
    ——尚安,勿念。
    谢玹。
    这信同他那个人一般,惜字如金。
    谢三夫人坐回椅子上,奇道:“他平日在家不喜欢同人说话就算了,这家书……家书怎么能就这么几个字?我就没见过这样的!”
    谢三夫人说着,抖了抖信封,无意间又抖出一张信纸来,“原来还有一张。”
    她刚要拆开,就被谢玉成伸手拦住了,“这是给阿酒的,上头写着呢。”
    第二张信纸叠成了小块,上头写着两个字“阿酒。”
    一时间,花厅里众人都看向了温酒。
    “拆吧。”温酒抬了抬自己包成熊掌一般的手,无奈道:“三哥大抵是要训我,没什么不能给旁人看的。”
    “既然是给你一个人的,我们就不看了。”
    谢三夫人想了想,把信纸拆开了,直接递到了温酒面前。
    这一张信纸写了将近一半,虽算不上多,却显然要比第一张多了不少。
    她抬眸,看见谢玹的笔迹。
    三公子这样写道:
    遇事莫慌,保命为上。
    若遇危急性命之事,可走隐竹苑的书房暗道到帝京城外,隐于山林之中,寻机北上寻长兄、或、我。
    只此两句。
    温酒看完,久久未语。
    “他到底说了什么?”谢三夫人见状,不由得有些急了,将信纸翻过去看,两个小的凑在一起瞧。
    过了许久。
    谢三夫人诧异道:“还真让阿酒说对了!阿玹院里真有!”
    第472章 荒城
    谢玹这人,城府极深,走一步,已思百步之事。
    当初在长平郡的时候,他那么不受人待见,还能再在秋枫院弄出一道暗道来,关键时候用来保了命。
    来了帝京之后,平步青云,会有这样的举动,更是温酒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这人千里迢迢的派人送家书回来,就为了专程告诉她这事,着实令人哭笑不得。
    三公子早就知道温酒看似性子温软,其实骨头硬得很,人在帝京,身边又没人看着她,少不得要出点状况,所以早早的给她和谢家人准备好了后路。
    温酒看着那两行字,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北州那边,大雪未歇,祸乱又起。
    谢玹站在城门上,看着天地间苍茫成一色,树根野草全都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瑟瑟寒风刮过贫瘠之地,到处都是被大雪压垮的破败屋房,紧闭的城门后,只有寥寥无几的巡逻士兵。
    满路冻死骨无人收,老老少少们挤成一堆取暖,依旧在瑟瑟发抖。
    “大人。”丰衣迎着寒风走到谢玹身侧,着急的劝道:“那些丧心病狂之徒马上要杀过来了,您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谢玹到了北州之后,当地的官员都眼巴巴的盯着他带来的米粮,先前两天还做做表面功夫。
    过了几天,发现这位谢大人是真的奔着灾民来的,为数不多的钱粮都全都发给了受难的百姓们,等着发国难财的那些个蛀虫就不愿意了,仗着手中有人,又恰逢北漠兵犯大晏,朝廷根本就顾不上这边,直接就举了反旗,下令下人食肉,泯灭人性。
    谢玹在粮草快要发完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些人要生变数,带着一众灾民撤到了这座荒城避难。
    大雪掩盖了一切,没有吃食,也没有取暖之物。
    这里原先的百姓已经死的七七八八,幸存的那些个也是最近才跟着谢玹扯到这里的,能吃的草根树皮都啃光了,眼看着撑不下去。
    足食环顾四周,也开口劝道:“大人,这么多人的性命岂是您一个人能管的过来的,还是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回京复命……”
    谢玹没说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凉下去。
    “大人!”
    丰衣足食齐齐面色一紧,刚要继续说话。
    城墙上放哨的忽然喊道:“谢大人!那些人追来了!”
    谢玹抬眸看去,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雪色茫茫间成千上万的人正朝这边急奔而来。
    两边僵持了三天,那边究竟还是按耐不住了。
    夜袭。
    想一次全都解决干净。
    少年面无表情,沉声吩咐丰衣足食道:“过去让他们别慌。”
    “可是大人,这城门破败根本就拦不住那些人,城城中又是些饿的爬都爬不起来的,您此时再不走,恐怕……”足食话都到了嘴边,又被丰衣拉住了。
    后者道:“大人这么做自有大人的道理,咱们听大人便是。”
    丰衣说着,拖着足食往下走。
    谢玹回头,同城门上仅剩的几个守卫道:“你们也下去吧。”
    几人朝他行了一礼,什么都没说,就撤了下去。
    这位年轻的侍郎大人话不多,但是每每行事果断利落,且从来有过私心。
    他明明可以全身而退的,偏偏要同他们这些命如草芥的灾民站在一处。
    这些人下了城门之后,窝在一处取暖的灾民们纷纷抬头看向了独自站在高处的谢玹。
    少年紫衣官袍,被寒风吹得翩翩欲飞,即便是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官帽依旧带的端端正正。
    明明是荒城野地,只因他站在这里,便成了世间少有的好风景。
    谢玹冷眼看着那些人里城门越来越近,面上半点变化也没有。
    他不紧不慢的伸手,从袖中取出那只白玉短笛,放到唇边,低低的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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