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垂眸不去看他,唇角却上扬着。
    她嗓音轻轻的说:“只要你觉得我还算好看就好了。”
    哪有姑娘不喜欢听人夸。
    尤其谢珩还是个嘴甜话多,能哄得你心花怒放,不知今夕是何夕的。
    可哄人的那个,听到温酒说的话忽然心疼起来,不由得开口道:“阿酒……”
    她忽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眸里波光潋滟,笑意浅浅,温声道:“愿君他年垂暮时,犹记今宵桃花色。”
    只要能等到想等的那个人,与他相知过一日,相守过一时,时日无多又如何?
    哪怕她的寿命就终止在这一天,此生也无憾。
    只要他如今是真心欢喜她,如掌中珠玉,心头之血一般割舍不得,此生难忘。
    哪怕她走后,谢珩有了后宫佳丽三千,为他生儿育女、陪他白头到老的的是旁人,也无妨。
    今夜的他,眼中只有她。
    且忘人间别离苦,醉贪红尘此夜欢。
    谢珩闻言眸色骤深。
    他轻轻捧起温酒的脸颊,吻了吻她的鼻尖,嗓音微哑道:“莫说是垂暮时,我这一辈子,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你。”
    温酒目光朦胧的看着他,唇角却越发上扬。
    她此时才知,自己一生所求,竟然只是谢珩这么一句话。
    心满意足不过如此。
    “阿酒。”谢珩轻声唤她,与她额头相触,嗓音微哑道:“我曾经想过,你若能一辈子都想不起以前那些事,连我曾害你至深也不记得,也不知道我曾为了把你留在身边诸般算计。”
    他微微停顿,而后低声道:“你忘记了昔日所遭受的苦难,成了西楚身份尊贵的嫡公主,以为自己是被娇宠着长大……我们再遇见的时候正当年纪,门当户对,列国千千万人之中,唯我与你最相配。”
    帐中昏暗,温酒看不清谢珩的面容,只是听着他说话的嗓音愈发的低哑了。
    谢珩在她耳边轻声说:“什么都记不清楚的你,却在遇见我的时候百般纵容,眼里只有我,若能一直这样也是很好的。”
    “可是……”他温热的唇轻轻擦过温酒的耳侧,似是低语又犹如誓言,“我的阿酒是只手揽尽天下财的温财神,是皇权面前不低头的女中豪杰,这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你!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心上人一辈子都不能恢复神采飞扬的模样。”
    “谢珩。”
    温酒听他说话,越听越觉得心头不安,不由得轻唤了他一声。
    “我在。”谢珩应了一声,在她耳边低语道:“阿酒,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再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温酒忽然听到这种话,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却深知这事她答应了不算,老天爷说的才算数。
    若是可以,她自是愿意的。
    温酒有些不安,眸色如墨的看着谢珩,“这种时候话这么多……”
    谢珩听得这话顿时哑然失笑,莫名觉着她后面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
    下一刻,他便听到温酒语气有些微妙的问道:“谢珩,你是不是不会?”
    谢珩微愣,而后低笑出声,低声应道:“是啊,我不会。”
    他与她耳鬓厮磨,嗓音越发的低沉惑人:“阿酒,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让你舒服。”
    温酒闻言,霎时面如火烧。
    可这话是她自己问出来的,绝不能在这时候露怯。
    “你……你等着。”
    温酒嗓音都有些发颤,在夜风轻拂红罗帐,烛火摇晃间抬手抽出了挽发的凤簪,三千青丝随之铺陈在玉枕软榻之上,眉眼间不自觉的染上绮丽之色。
    她闭眼,抬头主动吻上谢珩的唇,犹如金风玉露相逢,忘却人间无数。
    夜风吹得烛火跳跃缭乱,飞纱帘纬飘飘摇摇,好似帐中人缱倦多情。
    一响贪欢,何须去管日后是等那仙境云端,还是苦海深渊。
    温酒呼吸紊乱间,紧紧的握着刻着“谢东风”三个字的那根床柱,脑海中记忆闪现呈现,欢愉苦痛并至。
    她终于想出了要和谢珩说的那句话:
    ——我这两辈子踏过万丈红尘,见过浮世三千,贪过财图过利,流过血全过义,唯独只爱一个你。
    第610章 枕边人
    一夜风清云缓。
    寝居外的侍女们面红耳赤一退再退,守在了庭外。
    青七和谢万金也在桃花树下站了一夜,原本是怕两人忽然出点什么事,守在外面以防万一。
    没成想……那两位折腾了那么久,连侍女们都没好意思守门。
    四公子和青七都没娶妻,一整夜都神色微妙,直到日上三竿都不见屋里那两人出来,也不曾召侍女们进去伺候,两人也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眸带忧色又微妙。
    “那个,青七啊。”谢万金忍不住低声开口道:“他们这样真的没事吗?我长兄会不会……”
    四公子说到一半,自个儿又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哪怕只是猜想,他也不想长兄有半分危险。
    青七心里也悬得很,有些犹豫道:“昨夜我已经事先给陛下服用了清元丹,按理说……情况再糟糕也不至于刚圆完房就毒发……”
    “这事怎么能按理说?”谢万金开口打断他,有些纠结道:“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青七一听这话,面色纠结道:“这、这样不好吧?”
    他压低了声音,同四公子道:“万一陛下和少夫人只是睡得晚,这会儿还没醒怎么办?”
    谢万金闻言,觉着好像也有几分道理,抬手摸了摸下巴道:“那让侍女们去瞧瞧吧……”
    他说着便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小侍女们,还没开口说话,就看小侍女们交头接耳的说着悄悄话,她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当了主子初尝欢喜事没分寸,折腾得到这会儿还不起,越说脸颊越发的红。
    四公子顿时:“……”
    “这些个侍女怕是不敢去,也不好意思去。”青七道:“侯爷,这事……”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谢万金轻轻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道:“罢了罢了,这种事除了本公子,也没别人能做了。”
    青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满心都是:侯爷对陛下真是兄弟情深。
    结果下一刻。
    谢万金便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窗边,伸出食指戳破了窗户纸,趴在上头偷偷往里瞧。
    青七也不知该不该拦他一把,只能默默的跟在他边上,低声道:“侯爷,您这样不好吧?”
    “里头罗帐都没掀开呢,这半遮半掩的,我又瞧不见什么,只是看看他们有没有出事,这有什么不好?”谢万金压低声音同青七道:“要不你来?”
    青七到底脸皮薄了些,放在四公子面前没得比,连忙道:“不不不,属下不敢,还是侯爷来吧。”
    “不敢就别说话。”谢万金正一个劲儿的往屋子瞄,怎么也瞧不见两人的动静,不由得有些心急,“这窗户离得太远了一些,若是在屋顶掀开两片瓦往下看,必然清楚的多。”
    青七在他身边沉吟许久,才开口问了他一句,“侯爷……您不怕高了吗?”
    “啊?”
    谢万金忽然听到这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过了片刻,他想起了屋顶有多高,才后怕起来,“我真是糊涂了,还好没上去,行了行了,别说话,好好听听里头的动静。”
    青七心道:不一直都是侯爷您在说吗?
    他不接话,谢万金攀着窗沿一心听屋内的动静,小侍女们又离得远,整个寝居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四公子觉着自己耳力着实是不够好,不由得伸手轻轻把轩窗往里推,结果刚一动就碰落了窗边的连花瓶。
    “砰”一声,瓷瓶落地四分五裂。
    帐中人猛然惊醒,哑声问道:“谁?”
    谢万金吓得后忙退后,拉着青七狂奔到了庭外,将一众闻声而至的小侍女都拦住,“没事没事,先在外面候着,等叫你们了再进去不迟。”
    小侍女们有些不太明白,但是这时候不过去也是好的,便听这位锦衣侯的,静候在了门外。
    而此刻的屋里。
    陷入两世梦境的温酒忽的被吵醒,惊坐起来,一睁眼就看见近在迟尺的俊容,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谢珩还在她枕边安然睡着,剑眉舒展,薄唇轻轻上扬,左手与她右手十指相扣,紧紧握着。
    最重要的是……锦被之下的他未着寸缕。
    温酒甚至没敢抬手擦额间的汗,呼吸也放轻了许多。
    她怔怔的看着谢珩,梦中前世今生混淆的记忆,和这些时日同他在这西楚公主府里相处时一口一个本宫的记忆相叠,从模糊不清到逐渐明了。
    她前世的仇敌,今生的眷恋,兜兜转转万里路,终于能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温酒眼眶湿润,俯身轻唤了他一声,“谢东风。”
    所有的事变得不再重要,唯有谢珩的模样,刻入她骨血之中,再难忘记半分。
    可谢珩仍旧双眸紧闭,好似完全没有听见一般。
    温酒不知怎么的,心下忽然有些不安。
    她伸手,轻轻拂过谢珩的眉眼,嗓音喑哑道:“谢东风,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真的……好想你。”
    容生明明说过恨骨之毒根本无解,他用了三年的时间,都没能让她彻底好转。
    温酒不知道谢珩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她想起从前那事却不在头疼欲裂、苦痛难当。
    她只知道自己此刻看着谢珩双眸紧闭的模样,莫名心慌,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人心下难安。
    春风吹起红罗帐翩翩飞扬,些许阳光洒落进来,笼罩着谢珩眉眼。
    温酒不由得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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