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无奈,又道:“梁统领!有劳你稍微动动脑子想一想,都城青天白日的城门紧闭,有人之心造反,帝君被人挟持遭人迫害,如何能给你们颁发旨意?”
    她把猜测说的跟已然真的发生了一样。
    谢珩忍不住薄唇轻勾,眸中笑意渐盛。
    身后的青衣卫和侍女宫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以前怎么都没发现殿下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如此了得?
    “殿下休得多言了,我等是不信的!”
    只可惜梁康活了四十多年,大半生都是在西楚帝君身边度过的,对帝君的手段无比信服,甚至大过天,压根没把温酒的话当真。
    温酒随手把掌中血玉扔进了袖中,负手问道:“那梁统领的意思是,非要动手不可了?”
    她平素看起来都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今日这般迎风而立,拂袖负手,却好似三千威仪加身。
    梁康沉吟片刻,开口道:“末将不敢违背旨意,但若是殿下愿意和谢珩划清界限,回都城继续做您的八殿下,末将这就让人放船开道,接您过来!”
    温酒都被他气笑了。
    这厮还真会当好人卖人情啊。
    “姓梁的是吧?你别急。”谢珩在一旁笑了笑,嗓音沉沉道:“待会儿朕一定多赏你两剑,让你体体面面的下黄泉!”
    温酒闻言,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
    谢珩这厮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把人气的跳脚。
    下一刻。
    对面的梁康果然就变了脸,抬手示意西楚的弓箭手拉弓射箭,沉声道:“弓箭手!”
    温酒见状,不由得侧身挡在了谢珩身前,“梁康!你今日若要杀谢珩,便先杀了本宫!”
    谢珩听到这话,满心欢喜与无奈交叠,一时心情复杂。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就往后拽,没曾想温酒拧起来,劲儿也不小,他拉一下竟然没拉动。
    “还请殿下恕罪!”梁康话虽然说得客气,人却往后退了一步,从边上的人手中接过弓箭,亲自拉弓射箭对准了温酒和谢珩,“帝君说了,决不能让谢珩活着回大晏!”
    声未落,他忽的放了弦。
    “嗖”的一声,箭羽破风直射温酒面门。
    “你可别吓我了,阿酒。”谢珩低声同她说了这么一句,一手挥剑击落箭羽,另一只手稍一使劲,当即就把温酒拽的整个人都悬空而起,推到了不远处的船帆后。
    温酒还没来得及说话,欢天喜地团团圆圆几个侍女连忙围了上来,将温酒护在中央,七嘴八舌道:“殿下可不能这般冒险啊!”“您这身板,一箭都挨不住,您还去挡箭呢!”
    温酒一时无言:“……”
    她满心担忧的看着不远处的谢珩。
    只见他一剑在手,衣袖翩飞,嗓音微沉道:“机关都找到了没有?”
    一众在暗处摆弄机关暗格的青衣卫们齐声应道:“找到了!”
    “很好。”谢珩扬唇,“听朕号令,放!”
    各船暗仓处的众人闻声,齐齐按下了机关,无数飞刀自船身飞射而出,径直飞向了对方的西楚凤卫和水军。
    漫天乌云遍布,这些个飞刀便犹如白日流光一般划过江面,落在那些人身上,顷刻之间便夺人性命。
    西楚那边的人见状,不由得高声道:“不好!快躲开!他们放暗箭!”
    两方对阵,在明知人数悬殊、不得不打的情况下,谁先出手谁就占了上风。
    梁康身边的副将一边躲避飞刀,一边道:“那位八殿下方才说那么多久是为了拖延时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明摆着就是胳膊肘往外拐要向着大晏了!”
    另一个道:“大晏那些船也不知道哪个倒霉玩意做出来的,明明也没看到他们谁在耍飞刀,怎么不声不响就发了这么多过来,简直要命!”
    凤卫们左闪右避也躲得够呛,落雨一般落下来的飞刀,将最前方一批弓箭手杀了个七七八八,大有不杀光不停的架势。
    “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梁康被这忽然一击搞得狼狈不堪,手臂上中了两记飞刀,血正在潺潺的往外冒。
    他咬牙道:“别躲了!怕什么?我们人比他们多十倍,硬抗也不怕!放箭!快放!”
    西楚的凤卫和水军们听到这话,好似忽然有了主心骨一般,没有再胡乱躲避,开始挽弓搭箭,和大晏那些漫天落下的飞刀硬碰硬。
    两边飞刀和箭羽齐发,在半空中相击而落,被击中的西楚弓箭手和大晏侍卫顷刻间毙命而亡,落入江中,鲜红的血迹染红了大片大片的江水。
    谢珩唇边的笑意悄然退去,眸色渐深,面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他沉声道:“所有女眷文官退到船舱里!青衣卫加快机关发射!”
    “殿下快进去吧。”小侍女连忙拉着温酒往船舱里去,这时候动辄要人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温酒蹙眉,心知自己没点武功傍身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转身进了船舱。
    她这个八殿下在西楚着实没什么分量,骗人都没人信。
    这时候不给谢珩拖后腿就算好的了。
    温酒心道梁康这人是出了名的死心眼,西楚帝君交代他的事,就算是把性命交代在这也要做到,这憨人要是真的用人海战术把他们耗死在这里就糟了。
    她正这样想着,忽然在四面杀伐之声中,听到了一阵琴声,如梦似幻一般悠扬宁静的静静拂来。
    有那么一瞬间,温酒以为是自己药吃多了,耳边出现了幻觉。
    直到身边慌乱不安的侍女们忽然安静了下来,侧耳聆听那越来越清晰的琴声,疑惑的问道:“哪里来的琴声啊?”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在回鸾湾弹琴?”
    温酒也觉得很奇怪,走到船舱对着来时路的窗前,刚伸手掀开帘帐,就听得对面的西楚水军惊声大呼:“水下有东西!有东西在拱船!”
    这人的声音还未落下,就被无数声惊呼淹没了。
    顷刻间,西楚水军船只四周的江水忽然涨高,波涛滚滚间,主船左右的小型军船都被拱翻了,凤卫与水军们落入江水之中,四下游窜。
    落入江中的西楚水军们至少有千人,船只翻沉动静极大,后面弓箭手的船也被撞得摇摇晃晃,箭瞄的不准,不到一半的射程就落入了江水之中。
    梁康和几个主船上的将领惊声道:“水下埋伏?没听说晏皇还擅长打水仗啊?”
    “这是什么东西?”
    “鱼!是鱼在拱船!怎么会有这么多鱼在拱船!”
    温酒和大晏这边的人听西楚那边哭嚎声震天,不由得纷纷探头看去。
    只见船只骤然被拱翻千余人之后,滚滚江水跟着退散,数不清的鱼儿在碧水之中游行而过,鱼鳞拂清波,偌大的江面银光泛泛,风光奇艳。
    缥缈琴声由远及近,温酒回头望去,只见一叶竹筏飘然而至,容颜清隽的少年端坐其中,怀中抱琴,?拨弦扬曲踏浪而来。
    第632章 青衫少年踏水行
    四周江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血色妖异,少年坐姿随意而优雅,信手拨弦间,一袭青衣被江风吹得翩翩飞扬,犹如天降仙灵一般,一出现便将这一方血色厮杀的戾气化去了大半。
    风声萧萧,浪涛滚滚,越发显得这曲声悠扬清澈,使人心神不由自主的安宁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琴声,竟然可以引满江鱼儿为之驱使……驭兽之术吗?”秦墨听了许久,眼睛都亮了起来,忍不住问温酒:“难道是国师府的不传之秘摄魂曲?”
    温酒看了来人许久,才喃喃自问道:“容生把摄魂曲教给了五公子?”
    “西楚这些个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难以琢磨,容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把国师府历代只教传人的摄魂曲教给了五公子。”秦墨在一旁又惊又喜,忍不住低声道:“西楚这些人都是用毒用坏了脑子吧?成天搞得鸡飞狗跳的,这日子叫人怎么过?”
    秦大人说完之后,才想起来身边这位是西楚的嫡公主,偷偷瞥了一眼温酒,连忙解释道:“娘娘……下官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温酒心下还琢磨着正事,完全没有要同秦墨计较的意思,随口道:“无妨,我也在想容生是不是有病?”
    不然他怎么会把国师府历代只教传人的摄魂曲教给五公子。
    秦墨闻言立马附和道:“他肯定是有病。”
    他还有些庆幸道:“不过五公子这琴声真是厉害啊,一来就把西楚水军那边搞得船帆人倒!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陛下娘娘都有神仙护佑,这救场的人说来就来!”
    温酒没再说话,眸色如墨的看着那烟波浩渺中的青衣少年。
    谢琦自那日亲手把退婚书交于她手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谢万金曾想方设法的带他回去,可他说自己倾心于夜离,暂时不愿意跟他们回大晏去。四公子感概了许久说这弟弟大了,做哥哥的也不难强求他做什么,只能由他去。
    可就是那个说暂时不想回大晏的五公子,却在回鸾湾危机四伏之际,来了。
    “殿下和秦大人说的五公子是谁?”
    边上的小侍女们也第一次见这样风雅清澈的少年,忍不住追问道:“哪家的五公子?”
    “我家的。”
    不远处的谢珩吩咐完船夫调转船身侧对着西楚水军之后,忽然应了这么一句。
    小侍女们一时无言以对:“……”
    晏皇离得那么远同地方对阵,到底是怎么听见她们说话,还有这闲情来答话的?
    身后一众青衣卫一边忙着把胡乱落下的箭羽砍下,一边汗颜:陛下,我们都知道五公子是你家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能不能先把您一看到自家弟弟来就得意的劲儿收一收!
    说话间的功夫,西楚水军们也发现了琴声的奇怪之处,梁康恨声道:“肯定是那抚琴的小子搞的鬼!先把他射杀了再说!弓箭手!”
    众人纷纷搭箭对准了那竹筏上的青衣少年,随着梁康一声令下,齐齐射了出去。
    温酒身边的小侍女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就看见漫天箭羽落向了青衣公子,竹筏离龙头舟还有二三十丈远,就算立刻调转船头过去,船上这些个青衣卫们也赶不及去救他。
    犹如春风般温柔和煦的,眼看着就要被万箭穿心。
    众人不由得惊声道:“公子小心!”
    温酒双眸充红,快步冲出船舱,一声“五公子!”喊破了喉咙。
    这一瞬间,她好似又看到了数年前谢琦为她挡箭,身上血流如注的模样。
    就在此时,谢珩忽然飞身而起,沉声道:“青衣列阵!”
    “遵命!”
    一众青衣卫们得令,齐齐调转一众小舟的船头。
    谢珩说着,伸手扯下了船头的一道红纱信手扬了出去,他手中红纱被无形的内力席卷瞬间乘风舞动,挡去箭羽无数,一边足尖轻点水面,朝竹筏上的少年掠了过去。
    乱箭齐发,破风而至,谢琦手上的力道忽的失衡,琴弦忽地断了一根,曲声嘎然而止,水中鱼儿四散,渐渐沉入了水底。
    箭羽离少年眉心只有数寸之间,少年依旧面色平静的不像话。
    他抬眸望着浩浩江面,好似眼前面临的根本就不是生死,只是春日里随意游玩踏舟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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