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万金眉心直跳,强忍着身手去捂住容生那张嘴的冲动,连忙道:“嘴酒误人!都是醉酒误人,还请……”
    “嗯?”
    四公子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全,就被容生一个字打断,逼得咽了回去。
    大富大贵跟在四公子这么些个念头,何曾见过脸皮厚如城墙的公子在旁人面前这般吃亏过。
    小厮站在边上瞧着这两人,也越发觉得气氛微妙。
    谢万金着实有些吃不消现下这个别扭的劲儿,连忙一把拉着容生就往门外走。
    庭前牡丹共芍药,花开正好,暖光满园倾洒,微风拂面而来。
    顿时就比屋里头让人心情清爽多了。
    谢万金走到院中央才停步,松开了容生的手,转身看向少年,清了清嗓子道:“不管昨夜发生了何等荒唐的,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还请国……”
    他说到一半,才发觉自己有差点说漏嘴了,连忙改口道:“还请容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同我计较。”
    容生眸色微动,“怎么不计较法?”
    他心中有些诧异:谢万金可不是什么爱惜名声的正经人,以前脸皮那么厚半句错处也肯认,如今竟认错认得这么快,真是怪了?
    谢万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同他道:“我阿娘最近疯魔了一般催着我娶亲,若是被她知道我拉着你这么个美貌少年上了榻,只怕要以为我有断袖之癖,更急着逼我娶妻了……”
    容生嗤笑了一声,“天不怕地不怕的谢四,原来竟是个怕阿娘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谢万金一本正经的同他道:“天地有道,颇讲缘法,世上诸多事尚可改之,但是我阿娘就不一样了,她要拧我耳朵不管当着谁的面都要拧,她要催着我娶妻,连我那当了陛下的长兄劝阻都没用。”
    四公子说着,忽然想起来容生这人自小被师傅收养,只怕连自个儿爹娘长什么样是个怎样的人都不知道。
    他忍不住心道:我在容生面前讲这个不是戳人家痛处么?
    于是,赶紧的转了话锋,悻悻然道:“可不是我长兄说话不管用啊,你别往那处想……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事闹不好有多麻烦。”
    容生闻言,语气淡淡道:“你麻烦你的,与我何干?”
    他这话说的太过理所当然。
    谢万金愣了愣,居然觉得没法反驳。
    但是四公子脸皮厚啊,尴尬了片刻后,硬生生扬起三分笑来,“你这话就不对了,昨个儿我喝醉了闹出这等荒唐事是我不好,可若不是是你自个儿上门来,我上哪儿找你去?更别说把你拽上榻是不是?”
    他俨然一副这脸豁出去不要了,错我认,但是不能光说我一个人错的架势。
    容生唇角勾起一抹冷弧,“这么说,还得怪我来的不是时候?”
    “岂敢,岂敢呐!”谢万金见势头有几分好转的意思,连忙见好就收,“咱们就是就事论事讲讲道理,说到底咱们也不是头一次在一张榻上睡了,其实也没什么的,对吧?”
    容生凝眸看他,“没什么?”
    “没什么啊。”谢万金凑到容生身侧,小声道:“这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旁人知道,咱们就当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两人身侧是繁花满园,正是午间,阳光璀璨。
    淡金色的光辉笼罩着一切,四公子笑的暖意盈盈,露出了唇边两个小小的梨涡。
    说话却是一贯的欠揍。
    容生抬手,伸出双指点在谢万金肩头,一点点把人推开,语调微凉道:“那我把里头那些个都灭口。”
    他说着,转身便走。
    这时候屋里的小厮侍女恰好轻手轻脚的凑了过来,忽然听得这么一句,吓得转头就缩回了屋里,还不忘小声道:“我们昨晚什么都不知道!”
    “现下也什么都不知道!”
    能一直留在四公子身边伺候的都是人精,说完之后就躲得没影了。
    容生嘴上说着要灭口,可步子迈的不大,走的也不算快。
    谢万金追了一下就伸手把人拽住了,“行了行了,国师大人,您就歇一歇吧,我这儿的人胆子都小的很,您可别吓她们了。”
    他说着,抬头问容生,“你昨夜是打哪来的?这一路走的可辛苦?我这做东道主的真是怠慢了贵客,这样吧,咱们都先沐浴换身衣衫,等会儿我带你出去逛逛帝京城如何?”
    容生看了他好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
    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谢四公子对他如同老友一般随意自然。
    谢万金闻言,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转身道:“没事了,都别躲着了,出来伺候沐浴更衣。”
    四公子把昨夜那些个事都抛到脑后之后,整个人都好了,瞧容生在他跟前站着也不别扭了。
    他含笑问少年:“瞧你这两手空空,两袖清风的,什么都没带吧?没事,我这都有,咱们差不多高,你穿我的衣衫就行。”
    容生微微蹙眉,“穿你的?”
    “穿我的怎么了?你来了帝京,便应当吃我的住我的,本公子有的是银子,还能亏待了兄弟友朋不成。”谢万金有些不高兴了,随即又想起来容生这人向来孤僻,怕是在衣食住行都有点什么奇奇怪怪的怪癖,便又耐心的解释了一句,“给你拿新的,我没穿过,多的是本公子碰都没碰过的。”
    他转身吩咐侍女,“把本公子新做的衣裳拿一套出来给他换。”
    大富大贵连忙应声去了。
    谢万金回头,朝容生笑了笑,抬手道:“这边请。”
    容生眼看着四公子从刚醒来时惊慌失措到这会儿的镇定从容,薄唇勾起一抹浅浅弧度。
    心道:果然是头顶陛下和首辅两个兄长还能活的风生水起的谢四,脸皮厚,心也够大。
    心大的离谱的谢万金同容生并肩穿廊而过,忽然忍不住问道:“昨夜,真是我把你拽上榻的?”
    容生语调如常道:“不然呢?”
    谢万金小声嘀咕道:“也可能是你趁我喝醉意图不轨啊。”
    他说的太轻了,容生没听清,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谢万金哪敢真的同容生说这话,心下一惊,连忙改口道:“我是问,要一起洗吗?”
    容生脚步微顿,看他的目光越发微妙了。
    四公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着实有些奇怪,不由得解释道:“我是说……”
    没等他说完,容生便扫了他一眼,快步离去了。
    只留下谢万金一人站在原地。
    四公子摸了摸下巴,有些无奈道:“我又说错什么了?”
    第697章 汤池
    刚取了换洗衣裳过来的大富大贵刚好听见自家嘀咕公子这话,不由得上前轻声提醒道:“您这话说的也太直白了些。”
    “就是,哪怕您是真的很想同人家一起洗鸳鸯浴,也不能说的这么轻浮啊。”
    “我、我轻浮?”谢万金差点被两个小侍女气笑,忍不住道:“我这宅子里有那么大个汤池,两人一块洗怎么了?十个人都不嫌挤!”
    大富大贵顿时:“……”
    是她们错了。
    是她们完全不懂公子在想什么。
    寻常人遇着倾城色,都是想着怎么拥入怀中,但……
    谢四公子只想在美人眼前露个富。
    还被人嫌弃了。
    两个侍女纷纷低头不语。
    “本公子这么正儿八经的,怎么就轻浮了?”
    谢万金喃喃自语着往汤池处走去,琢磨了半天愣是没琢磨明白容生怎么就不给他好脸了。
    四公子这边心下纠结万分。
    走在前头的容生已经行至长廊尽头,转了个弯自行朝前去了,俨然一副回了自己家的模样。
    话说谢万金这宅子是真的挺大,容生沿着回廊走了好一段路,又穿过花团锦族,过了拱门,才瞧见眼前烟雾缭绕,朦朦胧胧的白气之下水光泛泛。
    俨然偌大一个汤池。
    这帝京城中也没几个王侯府里有,更别说这只是谢万金临时小住的宅子里。
    要不怎么说谢四是个会享受的富贵闲人。
    容生琢磨着谢万金说一起洗那话的意思,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他同醉酒的谢万金在一张榻上睡了好几个时辰,身上也沾了满身的酒气,当下便脱了大袖衫和中衣挂在一旁的屏风上,便入了汤池,朝水深处走去。
    心道:恨不得把金元宝顶头上告诉别人你谢四公子财大气粗了。
    把话说明白点能累死你吗?
    谢万金到的时候,正好瞧见容生站在水中央,清瘦白皙的背部半掩在袅袅烟雾之中,越发显得人如美玉。
    四公子微微挑眉,心道:一个人占着这么大个汤池,这人还真是不客气啊。
    容生微微转过身来,抬眸隔着缭绕的水雾看了他一眼。
    谢万金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跳失常,连忙移开了视线,一边转身往屏风后的小汤池旁边走,一边开口吩咐身后紧随而至的小侍女,“把衣衫给他放到边上,就出去吧。”
    大富大贵还是头一次瞧见自家公子委屈小意的模样,什么也不敢问也什么不敢说,捧着衣衫低头上前放到汤池边,一眼也不敢多看就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两个小侍女的脚步声变渐渐远去了。
    谢万金褪去身上衣物,涉水进了小汤池,背对着屏风和屏风后的容生,坐在水中,掬水洗了一把脸,把方才那点莫名其妙的紧张尽数抛到了脑后,开始动作利落的沐浴。
    水声哗啦啦的,越发显得都不出声的两人异常安静。
    谢万金洗到一般,越想越觉得这样好像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开口喊了一声,“容生!”
    大汤池里的国师大人不咸不淡的应声道:“作甚?”
    谢万金道:“汤池明明这么大,我方才问你要不要一起洗,你为何给我甩脸子啊?”
    屏风后那人顿时:“……”
    谢万金见他不应声,自顾自道:“你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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