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不像一般的姑娘那样脸皮薄,被人拒绝了就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可她如今双目已盲,总是不想让谢玹瞧见她这狼狈样的。
    世上大多数的女子都愿做柔弱娇花,博得旁人怜惜照顾,甚至能以此为利器,得到许多自己想要的东西,诸如绫罗美玉、宠爱怜惜之类。
    而叶知秋最不屑于此。
    她想告诉谢玹:我变成现在这模样,同你一点干系都没有!
    可人在身旁,这话却不能说。
    不然又该如何解释这眼睛都看不见了,怎么就能知道跟前的是谢玹不是旁人?
    若被他知道,岂不是又要以为她执念未消。
    她思虑再三,轻轻地吸气再呼气平缓了一下心绪,然后才扶着栏杆,客气有礼地开口道:“这天虽然放晴了,风却不小,公子身子虚弱,莫要贪看这园中风景,随便走两步就回屋歇着去吧。我也出来好一会儿了,再不回去,小丫头们该着急了。”
    叶知秋说着,摸索着栏杆便转身欲出八角亭,刚迈出一步,就被谢玹伸手扶住了。
    他身上高热还未完全退去,掌心的热度透过轻薄的云袖传到叶知秋身上,烫得她身形微僵,脑子也变得稀里糊涂,完全搞不懂谢玹这是要做什么。
    叶知秋就这么僵立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你、你不用扶我,这园中的路我熟得很,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去的。”
    “前面有水坑。”这几个字几乎是从谢玹嗓子里发出来的,沙哑得完全听不出原本的声音,又轻的几不可闻。
    他语气却认真地过分,说:“我扶你。”
    叶知秋有些尴尬,想拂开他,又生怕自己这反应太过,反倒让谢玹看出端倪。
    于是只能由他扶着,低低地道了声“有劳。”
    谢玹也没再说什么,扶着她慢慢地往前走,时不时提醒前面有水坑,停下来调整一下方向。
    叶知秋每停下来一次,身子微倾,便免不了往谢玹怀里靠一下,看不见着实是件挺麻烦的事,瞧不见前面是什么,想同他保持一些距离,却又不知道往哪出避。
    而且……她来的时候,压根就没踩到什么水坑,怎么让他扶着往回走,就平白多出来这么多个坑?
    她满心疑惑。
    谢玹却提醒地格外认真,让人察觉不出半点凭空捏造。
    叶知秋觉着自己很有必要同这人撇清一下关系,佯装对谢玹一无所知,随口道:“还不曾问过公子是何方人士?”
    谢玹怔了一下,很快便嗓音低哑地说:“江安人士,久居帝京。”
    “哦。”叶知秋一副神往已久的表情,缓缓道:“江安和帝京都是好地方,美人如云,那公子应当已经娶妻了吧?”
    谢玹抬眸看着叶知秋,像是想在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惜除了些许笑意再无其他。
    三公子淡淡说了两个字,“不曾。”
    “那肯定是公子眼光极高。”叶知秋微微笑着,像调侃友人一般说道:“眼光高也好,寻常姿色瞧不上,要娶便娶个世间绝色,才不枉来这红尘走一遭。”
    谢玹闻言忽然止步,眸色如墨地看着叶知秋,“我被人骗了。”
    “什、什么?”饶是叶知秋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也知道这人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幽深而灼灼。
    谢玹握着她臂弯的手徒然收紧,哑声说:“她说喜欢我,愿同我百年相依,却在拿走我许妻的佩玉之后一去不回。”
    叶知秋一下子都听懵了,心道:除了我之外,还有谁那么大胆敢往谢玹身边凑?
    什么许妻的佩玉?
    谢玹给谁了?!
    谢玹眸中倒映着茫然失措的叶知秋,眼眶渐渐充血发红,“我给她写信,她不回,催她回京,她不理。一走半年,送回帝京的信件消息无数,却没有一字半句是给我的!”
    他的嗓音哑的不成样子,好似字字泣血一般,“到最后,他们告诉我,她在回程途中为了救人死在了那场暴雨山洪里……”
    叶知秋有点不敢继续听下去了。
    这样的谢玹是她从未见过的,也从未想过有一天那个清清冷冷的少年会这样失控。
    这简直都不像谢玹了。
    第965章 其实你早就知道是我
    叶知秋看不见谢玹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只觉得跟前这个人格外的不真实,一切都像假的。
    她连做梦的时候都不敢想,有朝一日会见到这样的谢玹。
    她特别想抓个人过来问问:我跟前这个人是谁啊?
    是不是有人故意装成谢玹来戏弄我?
    可四周悄然,连个路过的小厮婢女都没有。
    叶知秋思绪凌乱地头都开始发晕,咬牙掰开了谢玹的手,强自镇定下来,“人有些时候是很奇怪的,不喜欢的人在跟前时,她做什么你都一点也不喜欢还觉着十分碍眼,一旦那人出了事死了,便会生出痛彻心扉的错觉来,但错觉这玩意,通常也就那么几天有,过了那阵子就没事了。”
    谢玹没说话,眸色哀伤地看着她。
    叶知秋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瞎了,以前同谢玹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去观察他的表情,一旦他微微皱眉或者露出一点不悦的神情,她都要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哄他高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转个好几圈才能说出口。
    如今她瞧不见了,自然也不知道谢玹如今听完她说的话是个什么反应。
    算起来,也算是件好事。
    叶知秋这样想着,难免有些心酸和自嘲,心绪却因此平静不少,转移话题一般再次开口道:“昨儿我还以为公子是个哑巴,原来不是,你那小厮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平白让我说了那么多废话……”
    谢玹看她神色转换地十分自然,仿佛一点也没瞧出他是哪个,听见了那些话也当做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竟还提起昨日来。
    饶是三公子惯看人心,此刻也有些不确定叶知秋到底知不知道站在她跟前的是故人。
    他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叶知秋也没有再继续讲下去。
    两人皆无言,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花枝上的雨水被风吹落,有些许滴在了叶知秋额头,清清凉凉的,分外醒神。
    她抬袖便要去擦,谢玹却快她一步,抬手轻轻拭去了她额间的水渍,指腹自鬓角处轻轻摩挲过了眉间。
    谢玹的动作很轻。
    可叶知秋却如遭雷劈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僵硬,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公子读过书,应当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从自己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没法子像从前谢玹训她一样张口就说出什么义正言辞的话来,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了一句,“被人瞧见了不好。”
    谁知谢玹一本正经地问道:“哪里不好?”
    男女授受不亲,说的是那些没名没分的要发乎情止乎礼。
    叶知秋完全没想到他还能问出这样的话来,猛地被噎了一下,“哪里都不好……公子还是回房歇着去吧,你我在一处太久,被人瞧见了恐生非议,到时候对谁都不好。”
    她说着,率先一步离去,可是这看不见路总归是麻烦了一些,也走不快。
    “叶知秋。”
    谢玹跟在她身后,低哑地唤了一声。
    叶知秋顿时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立在了原地。
    原本她想着谢玹八成只是来此求医,恰好遇见了她,这既然见着了人,必然是有那么几分悲喜波动的。
    毕竟谢玹也是个人,会生气会高兴,只是不似旁人那般全然写在脸上。
    或许对她还有些许“自己人”的在意,知道她还活着,不小心伤着了眼睛,总是不能当做没看见的。
    叶知秋以为谢玹看到自己没死,过得还成便会放心回去了,最多也就是装作素不相识的人说两句话,比邻而居几日,以后不会再相见。
    哪怕是真的再相逢,她这个瞎了眼的当做从不曾知道谢玹在这里出现过,谢玹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的,也不会同人说自己曾经见过她。
    两不多话,各自一转头就忘了,多好。
    这才是她们会走的、要走的路。
    偏偏今天的谢玹吃错了药,居然喊了她的名字。
    饶是叶知秋想装傻充愣,当个什么都发现不了的好瞎子,这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装下去好了。
    谢玹就站在她身后,温热的呼吸徐徐扑簌在她后颈,“其实你早就知道是我。”
    这话确定的很。
    而非询问。
    叶知秋没回头,也没开口。
    她忽然有些后悔方才把那些小婢女都打发走了。
    但凡这时候有外人在,谢玹都不会说这么奇怪的话。
    所有人都以为叶知秋脸皮厚,心大,其实有的时候,比如这会儿,她也是很怕尴尬的。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谢玹平时说话总是有些冷然,今日这般嗓音又低又哑的,反倒让人听起来有些委屈的样子。
    叶知秋被他一句接着一句砸的有些头脑昏沉,张口就要否认,又深知没有人能在首辅大人说假话而不被看穿。
    她曾经太喜欢这个人,也太清楚这个人的本事。
    所以连瞎了眼之后都没法在他面前扯谎。
    最后只能半真半假地反问:“是谁在装啊?”
    叶知秋自嘲地一笑,“我又看不见,婢女和我说园中开的最好的是牡丹,我便说那牡丹开的肯定很好,婢女说边上的芍药开的更艳丽,我也点头,那就是芍药更艳丽些吧?其实什么花我都瞧不见,开的好不好,哪个更好看些,对我来说又有什么不一样?只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谈而已,只是她们说的时候,我就觉着都很好。”
    谢玹看她很平静地说着,好像看不看见对她来说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叶知秋缓缓转过身来,明明看不见谢玹的脸,说话的时候,还是习惯着面朝他开口,“你认得我,却不告诉我你是谁,反倒在这里怪我这么个瞎子知道你的身份却装作不知道……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她是真的气笑了,“你若真的是个哑巴,口不能言,只能听我说话那也就罢了。可你不是,有话不说非要藏着,那你长这么一张嘴是做什么用的?”
    第966章 你以为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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