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九,天气微凉, 阳光正好, 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都说烧香祈福要趁早,辰时未到, 从霄便命人备好马车, 准备出发去灵觉寺。不过, 马车行到半路时,大将军的手下沈忱骑马拦下了他们,说是大将军有请国师一聚。
    从霄心下是疑惑的,他与聂弘烜私底下从未有过往来,他怎么会这么突然地要见他?但沈忱确实是聂弘烜身边的人, 应该不会骗他。
    思考片刻, 他让时晋带着几个侍卫护送秦樱樱去灵觉寺, 他则带上两个侍卫骑马去了大将军府。
    没有从霄在身旁盯着, 秦樱樱自在了许多,心情舒畅了, 拘谨的脸上也有了轻松的笑容。她拨开厚厚的帘子看着外面, 热闹的京城大街人头攒动, 所有的沿街商铺都已经营业了。
    她一路看过去, 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居然是方岩昭, 他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身上, 眼睛却盯着她的方向, 显然是看到她了。他在原地未动,马车很快行驶过他,把他抛在了身后。
    他怎么会在那里呢?是巧合吗?
    秦樱樱放下帘子,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便作罢了。
    看到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一闪而过,方岩昭的心也仿佛跟着跑了。今天是她的生辰,往年的今天,她都会去灵觉寺上香,而他惯例会在路边等她,她瞧见他就会邀他一同前行。可今年的今天,不行了,她已经是从霄的妻子,又怎么能单独与他相约。
    可他还是不自觉地跑到她去灵觉寺的必经之路上等她了。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温暖着他冰冷的面孔,看着那远去的马车,他还是策马跟了上去。至少,送她到灵觉寺,再多看她一眼吧。
    马车走了约莫一刻钟,离开了京城的繁华地带,走进了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就快到灵觉寺了。灵觉寺是皇家寺庙,一般只有皇室重臣才准许入内,从霄早几天便递了帖子,让寺里的僧人们做好迎接准备。
    马车内暖暖的,秦樱樱待着有些犯困,眯着眼撑着头打算睡一小会,可是她才刚合眼没多久,就感觉马车一阵剧烈的晃动,晃得她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随后她便听到时晋喊了一句“保护夫人”,而后便是刀剑相撞的打斗声。
    有人……行刺她?秦樱樱整个人都不好了。
    *
    从霄到达大将军府后,在沈忱的带领下直接走了进去,走过一道长廊,走进了一间院子。
    院落很空旷,从霄进入之前看到了院落的名字:卿园。
    他沉了眸子,一脚跨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逗鸟的聂弘烜。
    鸟笼很大,里面是一只有着黄色凤头冠羽、毛色雪白的小葵花凤头鹦鹉,看着精神怏怏的,似乎生病了。
    “大将军。”从霄走了过去,唤了一声。
    “哦,国师来了。”穿着单薄的聂弘烜淡淡说了句,并没有看他,而是一边逗鸟一边问道,“国师喜欢养鸟吗?”他脸上的伤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可有可无。”从霄答道,视线落到那只鹦鹉身上,微微眯了眼。
    “这鹦鹉原本是一对,一公一母,整天吵吵闹闹,聒噪得很,我听得都觉得烦。有一天,我实在觉得它们讨厌得紧,便把那只母的抓了出来,轻轻一捏,就捏死了。”他做了一个捏的动作,脸上的神情阴郁沉闷得令人觉得窒息。
    从霄拧起了眉头,看向他,没有说话。
    聂弘烜终于转过头看他,花白的头发熠熠发光,他笑道:“让国师见笑了。对了,刚刚听说国师打算和四公主去灵觉寺上香,我这么冒昧地把国师请了过来,国师没意见吧?”
    “大将军找我究竟有何事?”从霄直截了当地问道,并不想同他兜圈子。
    “没什么事,只是听说国师和四公主夫妻恩爱,我的心里有些羡慕罢了,只不知若是四公主香消玉殒,国师心里是不是也会有一丝丝难过。”他微笑着吐出冰冷的话语,那样子仿佛是从地狱来的恶鬼,而不再是战场上奋勇厮杀的大将军。
    听到他的话,从霄的心被狠狠一撞,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他派人刺杀秦樱樱?未再逗留片刻,他话也没说一句,转身便离开了大将军府。
    “国师慢走,我就不送了。”聂弘烜目送他离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逝,直至全无。
    从霄,你也会担心了吗?我还以为你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你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此刻也该让你尝尝心痛的滋味了。
    从他知道悦儿的死是从霄一手造成的,他便起了报复的念头。他和悦儿分开了十多年,他知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十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后悔。他没有任何奢求,只是希望她在宫里好好活着,可是这个卑微的心愿却被人彻底地摧毁了。
    悦儿死了,他本想随她一起去,她活着的时候,他没能保护好她,那就让他追到黄泉,他们再不分离。可是当有人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源于皇权的争夺,悦儿的死全都是某人的阴谋,他的想法变了。
    他要报仇,害死悦儿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秦越,从霄,一个非要召他还朝,一个利用悦儿对他的感情逼死了悦儿,这两个人,他都不会放过。就从他的女儿、他的妻子开始吧,他们也总得失去些什么,才能感受他内心无与伦比的痛。
    一路策马狂奔,一刻钟后,从霄赶到了树林。当他看到树林里遍地死伤、血流成河的惨状,整颗心都凉了。牵马车的马和车夫被砍杀,马车倾倒在地上,一副死气。他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一片哀嚎。
    他下了马,走向马车,一步一步,脚步越来越沉重,心越来越冷,他想要知道结果,却又害怕知道结果,她……还活着吗?
    “大人!”
    身后传来时晋的声音,从霄猛地回过头,看到了浑身是伤的他,但还好,他的伤都很浅,并不致命。
    时晋急急地说道:“大人,我们遇到了埋伏,那些蒙面人是针对夫人来的,他们人实在太多,身手也好,属下……”
    “她呢?”从霄回转身,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夫人她……她被方学士带走了。”
    从霄闻言,心陡然落地,是方岩昭救了她?那她还活着?
    “可是、可是夫人摔下马车的时候摔伤了,属下看到夫人满头是血……”时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分明看到他神色一凛,“应该、应该没事的。”
    “照顾好受伤的人,带他们回去。”从霄交代了一句,再没说什么,跑到马前,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只要她活着,一切就有回旋的余地,他只要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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