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杰问:“你们在寝室里学这个,没人管你们吗?”
    柳侠说:“辅导员去看过,看了俩小时,说要是有录像带,借给他,他也想学。”
    车杰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这样的举动让他看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我没敢学这个,我就是去了几次同学家,听着录音机记了几首歌词,我妈就找人家家里去了,让人家以后不要总叫着我去玩……意思就是人家把我带坏了……”
    柳侠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他听詹伟和张福生说过家里干涉他们和同学交往的事,一贯老实木讷的张福生因为这个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差点离家出走。
    所以柳侠想,那一定是特别丢脸的事,他问车杰:“你就是因为这个才逃学的?”
    车杰摇摇头,又点点头:“也不全是,我妈找的是我在一中时最好的朋友,他妈为这事非常生气,他也不理我了,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跟我爸妈说。”
    柳侠点头:“绝对不会。”
    车杰说:“我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知道这件事后,都跟我疏远了,我几乎一个朋友也没有,我同桌对我挺好,我……挺喜欢她,可她却喜欢隔壁班一个差生,那个人就是比我高点,没你高,听说会弹吉他,其他什么都不行,学习在班上还是倒数,可我同桌就是喜欢他,我心里不舒服,没人理我,我也没人可以说……我现在不想上学,不想回家,不想看见我妈……”
    柳侠没有恋爱过,和父母家人相处的方式也跟车杰的家庭完全不同,没办法给车杰提供任何有建设意义的解决方案。
    他是从另外的角度来考虑这种事情的:“我妈对我们特别好,我不知道你的感觉,不过我觉得,你要是真想离你妈远点,只有一个好办法,就是考上远处的一个大学,要是你考不上大学,就得一直呆在江城,找不到好工作,就只能等着顶你妈或你爸的班……”
    车杰差点跳起来: “我才不顶我妈的班呢,她那破厂,里面全是跟她一样的老女人,打死我也不会去那里上班。”
    柳侠说: “那你就只能靠自己了,我知道的就是:一个人如果想要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不听别人说三道四,那就得凭本事给自己闯出一条路。
    你的路,就是考大学,上了大学,你有很多时间学唱歌,弹吉他,甚至跳霹雳舞,只要你完成自己基本的课程,不做违法的事,没人管你。
    我们寝室云健是京都人,他妈妈特别啰嗦,每天对他没完没了的紧迫盯人,为了摆脱他妈,他报了我们学校,我的霹雳舞就是跟他一起练的,他现在和其他系的几个同学组织了一个霹雳舞社团。”
    车杰很低落:“可我都落下快一年了,追不上去了。”
    “能!”柳侠斩钉截铁的说:“从现在开始,我好好教,你好好学,明天你到学校,每一节课都认真的听讲,记着,这点比什么都重要,每天晚上挤出一个小时时间预习功课,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你就能集中精力听你不懂的部分了。
    如果还是不懂,回来问我,以后,不是我给你讲课,改成你给我讲,讲不下去的地方,就是你不懂的地方,这些地方我给你讲,可以吗?”
    车杰有点不自信的点点头:“我曾经考过全年级前五十,高一下学期第一次月考我是全年级第三十六名,可现在我觉得连数学书都看不懂了。”
    但柳侠觉得,车杰大有希望。
    从那天以后,柳侠给车杰补课就顺利起来。
    车杰爸爸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就在柳侠又一次去给车杰补课的时候和他商量,想让柳侠以后每天都给车杰补两个小时。
    他还当着詹伟他爸妈的面,让他们作证:如果柳侠能让车杰高考时候数理化成绩加起来得到这三科总分的百分之七十,不管车杰总分能不能过线,他都另外给柳侠三百块钱的奖金。
    柳侠知道,车杰总体来说不偏科,文科甚至还要好于理科,但他爸妈都不想让他考文科。
    他爸爸是工程师,现在工资高奖金高,他们家人信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说法的,他的数理化是在这一年里面突然下去的,只要把这三科赶上来,车杰肯定能过线。
    可柳侠自己的课业也很繁重,虽然他非常需要钱,但舍本求末的事情柳侠却是绝对不会干的。
    他建议把上课时间调整成每周的一、三、六和星期日,星期六晚上和星期日他可以多加一个小时的时间,其他两天不行,会耽误他自己上课。
    车爸爸答应了。
    以后,只要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柳侠都按时给车杰补课,这让他的生活非常非常紧张。
    四月份的第一个星期日,柳侠把车杰的补课时间调整到了下午。
    他们学校这天上午在大礼堂进行了一次专场讲座,主题是“大学生毕业新趋势——双向选择”。
    这是一次完全自愿参加的讲座,但那天的场面,丝毫不亚于以前邀请到的诺贝尔获奖者演讲时受欢迎的程度。
    柳侠他们都被这个标题唬住了,其他几个人也都放弃了星期天的赖床福利早早起来去占了位置。
    他们之前也听到了一些有关大学生以后毕业国家不再包分配的传闻,但没有人相信这个消息,从他们考上大学的艰巨程度和周围人群中大学生所占比例来判断,他们觉得大学生还是非常稀缺的物种,不包分配,双向选择,这意味着什么呢?
    从大礼堂出来后,大家讨论的很热烈。
    这次讲座是他们本校一位姓李的副校长主持的,他讲的中心意思大家都听的很明白:从今年开始,进入大学不再意味着端上了金饭碗,以后能不能端上金饭碗,就看你自己的了。
    测绘大学绝对是业界翘楚,但出品的学生是不是个个都是有真本事的精品人物,决定因素在学生本人。
    测绘大学以前的毕业生非常抢手,那是学校过去几十年无数位老师和优秀毕业生用他们出色的专业能力为学校铸就了一个黄金的脸面,让后辈毕业生收益至今;
    未来的后生者是否有这样的幸运,则依赖于现在在座的各位同学。
    国家已经正式出台了大学生毕业分配双向选择政策,即:不再是国家把大学生指定给哪家用人单位,人家就必须无条件的接受你,如果你的专业水平无法让接受单位满意,人家也可以拒绝;
    以后的大学,会开放学生在校期间的学习成绩单供需要的单位参考,所以,经常挂科,或仅以及格的分数取得毕业证的同学,有必要考虑一下自己未来的时间要怎样学习。
    李校长还说,清华大学去年就已经向需求单位提供了学生的基本学习情况,还组织了学生和需求单位的双方见面会,让学生和工作单位进行直接的接触,让双方自由的选择自己所需要的。
    测绘大学今年开始也会组织这样的活动,能进什么样的单位,就看你具备什么样的素质。
    李校长又大量列举了国外在大学生就业方面完全开放自由的选择方式的例子,向他们证明,大学生毕业不包分配是国际通行的规则,让他们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说李校长的话对学生们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们确实也并不怎么担心,测绘大学是国家重点大学,同类大学中站在最高处的,去年分配还供不应求,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便无人问津了呢?
    中国有多大,需求的单位有多少,学他们这种专业的人又有多少,他们也是大概心里有个数的。
    不过,最近跳霹雳舞过于投入的云健和曾经挂过三门的毛建勇还是觉得不能大意,以后要在专业课上多用点功了,要不如果过两年毕业了,居然没有单位要,那也太丢人了。
    虽然云健他爸所在的单位就和他们专业对口,而毛建勇他爸对他是不是要找个单位上班也不当成一回事,但这事关尊严。
    云健根本不打算进自己老爹的单位:在家被他管,好不容易进了单位还要被他领导,那感觉太憋屈了。
    柳侠多少有点担心,他听人说现在很多福利好的单位都想方设法只招收自己单位内部子弟,排斥外人进入,柳侠知道自己家没什么有权有势的亲戚朋友,一切都只有靠自己的成绩来说话。
    他觉得,就是再护短再保守的单位,总得需要几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来干活吧,如果他们只要一些不学无术的内部子弟,谁来支撑起一个单位专业技术方面的那块天呢?他们内部子弟要得到优厚的福利,总得有些脚踏实地干活的人把这些福利给挣出来吧!
    柳侠想:自己就来做那个撑起专业技术一片天的人吧,为别人挣下福利,自己肯定也能分一杯羹。
    柳侠单纯,但并不幼稚,尤其是在和他以后的生活关系非常大的工作和收入方面,他一直都非常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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