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的字里行间没有表达出哪怕一点点的恶意,而且,和他们判断的不同,看起来卓雅压根儿就不认识柳凌,所以也不可能是他们想象中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玩弄了柳凌感情的人,可这样一个根本就不认识柳凌的人干嘛要给柳凌写信呢?还是用这么曲折的方式。
    卓雅是陈震北的妻子,既然她和柳凌根本没有过恋爱关系,那柳凌和陈震北之间也不存在“夺妻之恨”了,陈震北和柳凌之间应该还是以前那样的上下级加最好的朋友和兄弟,既然这样,有什么事,陈震北直接给柳凌打个电话不就完了?干嘛要搞得这么复杂,跟特务接头似的。
    难道五哥不仅仅是失恋,在工作上还出现了什么重大的失误,回去后还要面临什么处分?陈震北和五哥平时关系特别好,所以被要求回避,陈震北判断柳凌应该直接回了柳家岭,所以没给自己打电话,但他也不方便直接给柳凌写信,所以让妻子代他写了这封信?
    可这中间的细节还是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为什么把信写给猫儿而不是柳侠,还故意把名字写错?
    不管是失恋还是工作失误都是平常事,为什么卓雅那么慎重地一再强调这封信不能让柳凌以外的人知道?
    陈震北非常了解他们家的情况,了解柳长青和柳魁、柳川他们的为人和他们都曾经当过兵的历史,那么他就应该知道,让他们了解参与柳凌的事情,指导柳凌如何应对,绝对比柳凌一个人孤军奋战的好,为什么陈震北会做出完全相反的举动?
    还有很多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柳侠和猫儿没办法解释,但柳凌和陈震北没有交恶这个事实让两个人都非常高兴:不管柳凌回去后将要面对怎样的困境,有陈震北这个肝胆相照、愿意和柳凌同生共死的好朋友站在他背后,他们都觉得放心很多。
    但不管柳凌这次仅仅是失恋,还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这封信柳侠和猫儿都不打算告诉他,不能再让他跟着操心了。
    柳侠把信叠好了重新装进信封,交给猫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把信藏好,回家放在咱们俩的褥子底下,今天晚上咱俩好好想想再说,这儿太冷,现在咱先回家,记着啊,回家看到你大爷爷和三叔、五叔,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猫儿脑袋扎在柳侠胸前,闷声闷气地说:“我还担心你呢,三叔火眼金睛,你在三叔跟前就跟孙悟空在如来佛跟前一样,什么事都瞒不住。”
    柳侠说:“谁说的?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想瞒,只要我想,福尔摩斯也看不出我在想什么。”
    家里今天只有柳长青、柳川和柳凌,柳侠今天早上接到于宝忠的传呼,说布已经分好了,让他们早点去车拉。
    柳川找了辆车,柳魁跟车去原城了,回来的时候不走荣泽,走杨庙直接回望宁。
    其他地方的雪基本已经化完了,但千鹤山背阴处不行,路还是很危险,如果可能,来往的司机都会绕道走。
    柳魁直接回望宁,是柳长青和柳凌要求的,如果大家都因为柳凌把自己的生活给打乱了,只会让柳凌内疚,柳凌现在已经好了很多,柳长青让孩子们各归各位。
    柳侠和猫儿很庆幸,因为他们回来之前,柳川接到了邱志武的传呼,他父亲又被送进医院了,他得过去照应,请柳川帮忙去替自己值个班,柳川已经先吃过饭走了。
    猫儿觉得就柳侠那藏不住事的性子,在柳长青和柳凌跟前也不怎么保险,所以他努力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里。
    猫儿十分香甜地吃着羊肉炖胡萝卜,嘴里还嘟嘟囔囔:“大爷爷,五叔,您说,时间咋过这么慢啊,咋还不该过年咧?我可想放假呀!我都一个月没见俺奶奶跟几个小孬货了。”
    柳长青说:“孩儿,等你长大,不用长到大爷爷这个年纪,就长到您大伯恁大,你就会觉得时间快哩叫你害怕,你觉得这个年还没过去咧,下一个年就又来了,快哩呀,叫人心慌。”
    猫儿说:“真哩?”
    柳凌说:“真哩,五叔现在有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我觉得我跟您小叔俺几个搁柳家岭到处跑着耍、您奶奶跟娘娘站在坡口上扯着嗓子喊俺回家吃饭哩事就跟夜儿个一样,可我都出去十年了。
    那时候,您奶奶总是发愁说,‘您几个咋再也长不大了咧,您啥时候长大懂事了,妈就啥心都不用操了,好好享享清福。’
    现在,俺都长大了……您奶奶……更发愁了。”柳凌脸上的愧疚和落寞一闪而过。
    猫儿扭头看了看柳侠,用十分高兴的语气对柳凌说:“就是唦五叔,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俺小叔来荣泽高中上学,我每回跟着他走到关家窑,都抱住他不想叫他来,每回都光想哭,现在,我都快高中毕业了,每回我回家,小雲跟小雷也不想叫我来,我也算长大了唦。”
    柳凌伸手摸了摸猫儿的头:“孩儿,别盼着长大,你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时光多好,我真想重回到你这个时候,永远都长不大,一辈子在柳家岭,哪怕穿着补丁衣裳,哪怕天天都得起早摸黑跑几十里路上学,那真是最美哩日子。”
    柳侠说:“有时候,我也可想拐回去。”
    柳长青轻轻叹了口气:“孩儿,要是能,我也是一辈子都不想叫您长大,哪怕吃得赖些穿得赖些,叫您都搁我身边,看着您,不叫您受人欺负,不叫您受人难为。”
    ……
    猫儿中午一共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了饭马上就去学了。
    柳侠看着猫儿的车子拐过传达室,一进屋,坐在沙发上的柳长青就问他:“幺儿,猫儿今儿没跟你说点啥特别哩事?”
    柳侠的心差点直接从胸口蹦出来,他强作镇定地反问:“啥事儿啊伯?外头老冷,我一接着孩儿就赶紧回来了,他就是看见我傻高兴,跟我说上星期哩作文今儿发了,他不是全班倒数第一了,有个同学写跑题了,比他还少二分,其他,啥都没说啊!”
    柳长青点点头:“看来孩儿是没看见您二哥,唉,没看见也中,省得孩儿心里不踏实,可我又觉得您二哥这样也老心疼人,唉!”
    柳侠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非常诧异:“俺二哥来荣泽了?啥时候来咧?我咋不知道啊?”
    柳凌把事情跟他学了一遍。
    原来,柳茂星期六下午到了望宁,打算和柳钰一起回柳家岭,结果听文芳说起了柳钰和柳魁给猫儿送补养品的事。
    柳茂就没回柳家岭,晚上在布店柳魁的床上过了一夜,昨天一大早就搭车来荣泽了,应该是看了看猫儿又走了,他们也不确定,因为柳钰也是听永芳说的,他回去后还没见到柳茂。
    柳茂今年“五一”被调进了矿办公室,任命了个办公室副主任,,矿上几位主要领导要写个发言稿和计划、总结什么的,都是让柳茂代笔,活儿干净了很多,也不用值夜班,但杂事多了,时间上也没那么自由了,想连着值班或换班给自己攒假期就没那么方便了,想安心回家在柳家岭呆几天都不容易。
    最近他都是星期六下午早退一会儿到望宁,和柳魁、柳钰结伴往家赶,星期一一大早他们再一起赶回望宁,平时柳魁和柳钰也不大能见着他。
    柳侠现在已经知道,柳茂对猫儿,绝对不像自己所看到的那样根本就无所谓,凭着他对柳茂的了解和对猫儿的疼爱,他现在很清楚柳茂的心情。
    他有点苦恼地说:“那咋弄啊伯?这星期要是还回不了家,我带着猫儿回望宁俺四哥厂子里,叫俺二哥看看猫儿?”
    柳长青摇摇头:“路不好,孩儿现在功课紧,一点时间都是金贵哩,别折腾孩儿了,今儿黑您大哥肯定回不了家,你给您大哥打个电话,叫他跟您二哥解释一下就妥了,只要是您大哥说哩,您二哥肯定信。”
    柳侠求之不得,这么冷的天,又回不了柳家岭,好不容易歇个星期天,他才不想让猫儿来回跑呢。
    柳长青去睡午觉了,柳凌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读者文摘》翻看,柳侠不敢过去面对柳凌,怕自己露馅儿,就没事找事地擦桌子,脑子里却在翻江倒海地想那封信。
    他从各个方位观察柳凌,柳凌一直沉静地在看书,柳侠把所有的桌子都擦完,终于得出结论:这事绝对不能瞒着五哥,五哥的事还得他自己解决,五哥回到部队后,还得自己面对困境,隐瞒的结果可能让五哥对事情的走向失去判断,从而缺乏准备,让事情变得更糟。
    不管信里写了什么,五哥只要记着,无论他发生了什么,全家人都会和以前一样待他就好了。
    他收起了抹布,过去对柳凌说:“五哥,咱去我那屋儿,我跟你说点事。”
    柳凌什么都没说,站起来就跟柳侠进了主卧。
    柳侠深呼吸,然后小心地问:“五哥,你认识卓雅不认识?”
    柳凌愕然地看着柳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几乎是惊恐地问:“幺儿,你,你……谁找过你吗?还是……”
    柳侠一下就后悔了,他的思绪完全被柳凌的态度给搅乱了,几乎又认同了柳川的分析,他急忙说:“没五哥,没,没人找我,是,是……五哥你坐这儿,我慢慢跟你说。”
    柳侠拉着柳凌坐在床沿上,他感到柳凌整个人都在颤抖。
    柳侠干脆把那封信拿了出来:“五哥,是这个叫卓雅哩给猫儿写了一封信,寄到猫儿他们学校了,她给猫儿的信里什么都没说,你看看,就是让他把这封信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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