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盖世英雄……”盛谦听到这样的形容,觉得新鲜,对上花瑶的诚挚又专注的目光,抬手弹一下她的额头,“小狗腿,真荒谬。”
    他扬着唇,神情让人住摸不透,迈着大步往前走。
    昏暗的走廊里,盛谦的脸在暗黄色的灯光下显得灰暗不明,长睫毛微微下垂,敛不去眸底一闪而过的诧异。
    呵,他一个深陷泥泞的人,什么时候有了做英雄的本领。
    “哥哥,我不是狗腿,我是认真的。”花瑶快步跟上,在盛谦的身后,有点固执地开口。
    听得花瑶气喘吁吁,盛谦的脚步微微放缓,垂眸看着她有点发红的脸,“小朋友,不要盲目认英雄,我从来便不是。”
    花瑶对上盛谦深邃的眼眸,桃花眼里渡上一层幽幽的暗色,透着点点低沉。
    “你入行三年,真的知道娱乐圈的本质么?”盛谦问。
    花瑶点头,一会后却又摇头,“我不知道我们对娱乐圈的理解是不是一样。”
    “说说你的理解。”
    “我喜欢摇滚乐,它像是注入我血液中的必不可少,我想要站在舞台上唱出自我,我喜欢舞台,我热爱摇滚,我想要唱一辈子的歌,娱乐圈里藏着无数的机会,在我看来,这是梦想开始的地方……”
    “梦想与追求。”盛谦缓缓地扬起淡笑,有点讽刺地说,“我也幼稚过。”
    花瑶定定地看着盛谦,内心生出了一丝慌张,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是怎么看待娱乐圈的呢?”
    “这是一个失去自我的地方。”盛谦面无表情,“人人都有人设,或高冷或温柔或可爱,这像是一个瓷娃娃的打造业,推出一个又一个面向公众的成品,当你在此获得利益,你会在纸醉迷金中慢慢失去自我,成为行业的傀儡,你不再是你自己。”
    “小朋友,我不是温柔。”
    “温柔,是我的人设。”
    “光鲜亮丽不过是空壳子,骨子是坏的,终究是飘着恶臭味的。”
    习惯对镜头微笑,习惯了温柔,因为看起来毫无攻击性,所以常常成为被设计的对象。
    花瑶看着情绪波动较大的盛谦,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坚定地说,“哥哥,你是好人。”
    “天真。”盛谦瞥一眼花瑶,伸手拍她的脑袋,“你二十岁了,不再是温室里的花,进了这个圈子,小心些为好,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相信哥哥,”花瑶却还是一味地固执,杏眼里闪着细碎的诚挚之光,默默地补了一句,“无条件的。”
    “花辰。”盛谦直唤她的名字。
    “我说了,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盛谦扫一眼花瑶握在衣角的手,严肃地说,“今天我可以对你好,可以跟你做拜把子的兄弟,明天我就可以背后插你一刀,利益面前,你挡我的路,那我就捅你,这便是圈中的生存法则,你懂了么?”
    “哥哥,我不想懂。”花瑶微微垂眸,长卷的睫毛轻颤,带着失落的神情让人为之动容。
    她热爱舞台。
    可她喜欢他。
    义无反顾地加入娱乐圈,无非就是想要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身边。
    他站在顶峰,那她便爬上去。
    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要争顶峰那最好的观光位,她在他的身后撑一把伞,晴时为他挡艳阳,雨时为他遮风挡雨。
    高处不胜寒,她只想站在他的身边,做最渺小的存在,暗恋便是那跌入谷底的卑微。
    “花辰,出道三年,风平浪静,一夜成名,你是足够幸运的。”盛谦面部线条变得微微僵硬,咬牙切齿地说,“可……不是每个人都想你这么幸运的。”
    花瑶沉重地低下头了,眼眶发热,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将满腔的委屈嚼碎了往肚子里吞。
    她不是足够幸运,她是资本的力量。
    无论如何,花瑶总没有办法否认墨燃在背后的推动力。
    她的路,是墨燃在默默地铺平的,哪怕她根本不愿意接受。
    “有的人入行三十年都在跑龙套,学不会看人脸色,学不会出卖自我,所以成了默默无闻之辈;有的人怀揣着热情以为这是梦想的开端,最后却只能怀中满腔的遗憾离开;还有的人拼尽了浑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拿了一个机会,却被关系户空降取而代之。”
    “花辰,这就是娱乐圈的规则,很多时候,你行但你上不了,你不行你可以走捷径。”盛谦深深地凝着沉默不语的花瑶,“这里是黑的,是人是鬼分不清,规则或暗或明,弱肉强食,只为功名利禄。”
    “热爱……在圈里,已经不是最重要。”
    “每一个人在对着镜头,都是满腔热爱,要为事业贡献终身,可……真正热爱的人又有几个,不过是一群打着热爱旗号的招摇撞骗而已,想红想疯了。”
    花瑶眼底有了泪,听着盛谦越来越沉的声音,隐隐地感觉到压在他心底的黑暗要涌出来,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哥哥,你、你怎么了?”
    盛谦的身子一僵,眸底的冷意已经褪去,如梦惊醒,恢复了如常温润如玉的模样,低头对花瑶笑,有点无奈地说,“我看你小子像个愣头青,糊里糊涂的,担心你吃亏。”
    对于他的一秒变脸,花瑶的心却没有安,眼角还泛着红,“哥哥,我和别人……不一样的,我不是为了名利入圈的。”
    “嗯,你是为了梦想,我知道。”盛谦笑,几分真几分假,让人猜不透。
    花瑶失神地低下头,嘴唇微动,终究是没有说话。
    我是为你而来的。
    “你记住,这便是娱乐圈,背后往往都是刀山火海,光鲜亮丽不过是一块遮羞布,要是扯下来,全是恶臭,你要想不掉坑里,那就站高点,那就是心狠手辣点,你要善良,那便不合适这个圈子。”盛谦没有看到花瑶的失落,正着声音说,“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小蠢货。”
    得不到花瑶的回应,盛谦抬手拍一下她的脑袋,“别对任何人掏心掏肺,明白了吗?”
    “哥哥。”花瑶用力地咬了咬唇,低声地问,“你也不会相信我,是吗?”
    盛谦沉默了。
    看着眼前顽固又偏执的小朋友,隐隐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奋不顾身的影子,觉得可怜又可悲。
    当你拼尽一切,拿到了心中想要的,却发现不过是一场笑话……
    “也对,我们才认识不久,你不相信我,是对的。”花瑶有点懊恼,忽而抬头,眸底是一片亮晶晶的光,笑起来时嘴角凝着可爱的小梨涡,“哥哥,我会努力的。”
    “呵。”盛谦笑出了声,“小蠢货的名称,更合适你。”
    他无奈地耸肩,迈着步子往前走,“我不轻易相信别人。”
    一句带着距离感的话砸过来。
    花瑶有点丧气地垂下脑袋,无力地吐了一口气,原以为经过一系列的事情,盛谦对她的提防与戒备会消除,万万没想到,一秒回到解放前。
    不过,她也算是有所收获,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只是……这样的他,是什么造成的呢?
    “小朋友,圈里的黑暗太多,今天的顾晴就是例子,你的心慈手软,是滋长罪恶的帮凶。”盛谦的嗓音在走廊里传过来,“不想被欺负,那就站高点,当你站得够高,你看到的全是笑脸,当你跌在谷底,你看到的全是笑话。”
    花瑶没有跟上盛谦的步子。
    盛谦像是忽而反应过来,抬手拍了一下脑门,轻声地喃,“本来就不熟,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好久没有这么话痨了。
    也是奇怪,他在这小朋友的跟前,居然可以肆无忌惮地撕去了部分的伪装。
    他是真的保持善良好久了,别的还好,就是有点累人。
    花瑶站在原地,看着盛谦伟岸高挑的背影,冲着他喊,“哥哥,你热爱你的事业吗?”
    盛谦前进的脚步微凝,像是认真地思考琢磨,淡淡地回,“爱过。”
    花瑶脸上闪过惊愕,小手紧张地交缠在一起,继续问,“那……现在不爱了吗?”
    盛谦轻轻一声“呵”。
    没有任何答案,他迈步离开了。
    现在不爱了吗?
    谁知道呢。
    看着盛谦走远,花瑶所在的位置靠近洗手间,恰好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是林胜,正在打电话。
    花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已经空荡荡的走廊,确定盛谦已走远。
    她冷着脸,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洗手间的隔壁是杂物间。
    林胜拿着手机,聊得十分尽兴,“换,白婧换掉,装什么清高,老子给她一个试戏的机会,她还矫情,都不知道被多少人骑过,还给老子……”
    花瑶的眸光暗下来,像闯进一片乌云,撞着阴霾,随手抄起放在门口拖地的塑料桶,两三步上前,将水桶粗暴地盖在林胜的头上,用力地将他推进杂物间,随手按下反锁。
    “啊——”
    “是谁,老子特么——”
    “啊!痛痛痛——”
    花瑶学过几年的跆拳道,力道不小,一脚又一脚,像是打沙包把林胜狠狠地揍了一顿。
    林胜痛的吱吱呀呀地叫着,嘴里还骂骂咧咧,“是谁,居然敢打老子,老子要你吃不了兜着……啊!”
    花瑶英伦风的靴子已经踩在林胜的手臂上,用力地碾下去,从卫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低声地说,“林胜,你用的哪一只手碰她。”
    刀是刚刚在酒店的房间顺过来的。
    昨日白婧被迫与林胜和吴阅同台吃饭,据助理的说法,大白被这姓林的摸了腰,还差点把手伸进裙子里去了。
    幸好,是叶骁临时出手,将白婧救走了。
    花瑶想想还后怕,看林胜和吴阅这两变态把顾晴折腾成那样子,幸好白婧没有落入他们手中,他们连颇有势力的顾氏集团都不怕,简直是丧心病狂!
    林胜被水桶罩着脑袋,看不清来人,却还在叫嚣,“你知道我的旗下是林氏集团,我一定会……啊——”
    鲜血落在地上,迅速开出了一片血花。
    林胜痛得哇哇大叫,手背上已经插着一把水果刀。
    花瑶已经收敛起在盛谦跟前傻里傻气的模样,面色如霜,原本透着天真清纯的眸底蒙上暗淡的冷光,手握住了刀柄,慢悠悠地往下按。
    “别别别,不要——”
    林胜痛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身子直发抖,颤动的声音可以听出所承受的痛苦。
    最可怕的,不是手背被插刀,而是一点一点插|入的过程。
    “是这只手么?”花瑶的嗓音暗哑,阴晴不定,透着一股阴间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不不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胜痛得差点晕过去,实在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只能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
    一个大男人,居然痛得眼泪出来了。
    “听着,你最好安分点。”花瑶踩着林胜的手臂,慢慢地将水果刀抽|出来,鲜血顺着刀尖往下滴,一股血腥气让她微微皱眉,冷着声道,“还有下次,我会一个一个把你的指甲抠出来,然后一根一根切断你的手指。”
    她故意压低声音,林胜过度的慌张与疼痛,根本就没有办法辨认出花瑶,只能怂怂地说,“我我我……”
    花瑶此时像地狱的使者,一身寒气,将刀上的血抹在林胜的衣服上,慢悠悠地将刀收好,“虐待人,我有一千种方法,最好别惹我。”
    话音一落,接着是开门声。
    花瑶淡然地走出来,已恢复往常一身轻松慵懒的模样,仿佛刚刚的触怒都是错觉。
    出了酒店,她随手将水果小刀扔进道路边的垃圾桶里。
    盛谦说,娱乐圈是一个黑暗的地方。
    花瑶是认同的,不仅仅是娱乐圈黑,她的人生从十六岁就是一路走到黑。
    他带着温柔的面具,她何尝又不是有最阴暗的一面。
    不同的是,盛谦是外放的张扬,疯起来时,可以不顾外人的目光,她不一样,她是内藏的深渊,嗜血又残忍,只能躲在暗处。
    这是她的秘密,不为人知。
    她已经忘记第一次触碰到别人鲜血的感觉,但……她确实讨厌血腥味。
    盛谦说,喜欢长头发,大眼睛,笑起来嘴角有小梨涡的。
    一听描述,她便知道是个乖巧又甜美的小姑娘。
    她,离他的择偶标准还很远。
    有的黑暗,她会对他藏一辈子。
    花瑶在路边吹着风,掏出纸巾擦手,不一会儿,方大华安排的保姆车已经到。
    此时的顾晴,在众人离开时,抬手抹去脸上耻辱的泪,面色如灰,眼底恨意丛生,慢慢地走向桌子上的座机。
    拨通了一个电话。
    正式开拍时,原定的女一号顾晴忽而辞演,内部消息传,是因为在开拍前,在投资方的要求下,编剧对剧本进行修改,大大删减女一号的戏份,顾晴的团队对此不满,于是决定辞演。
    实际情况是,《追风》的原ip是大火的男频小说,全文主打悬疑破案,原本是没有女主角的人设,是顾晴背后找了投资方的关系,要求编剧在原剧本加上女一的人设以迎合市场的需求,说白了,她动用资本空降的女一号。
    为此,盛氏集团作为最大的投资方,盛谦在看过新剧本之后,提出将女一号的人设删除,尊重原著,坚决不魔改。
    圈内的消息真真假假,鱼龙混杂,让人看不透理不清,但顾晴确实是当天就离开剧组了。
    没有心思关注顾晴的动态,花瑶在努力地研读剧本提高自己的演技,开拍的第一天,她就被导演骂到怀疑人生,接着是被网友骂到上热一——#花辰的演技辣眼睛#。
    现场的拍摄被路透,花瑶作为半路出家的演员,因为和盛谦对戏的缘故,紧张到ng连连,一连拍了二十多条。
    盛谦的粉丝已经在一片顾哭狼嚎地心疼哥哥。
    【花辰演得什么shi,拍了二十条一个样,拖累哥哥,biss】
    【好好唱歌不行么,原本唱歌就难听,非得来演电视剧辣眼睛】
    【抱走影帝,明明是两个人的戏,却只有他一个人在受罪】
    【花辰到底花了多少钱,追风大ip,二少爷就他这玩意演?有钱就是好,什么都能演】
    【原著粉路过,最喜欢的人设就是二少爷,一看到剧版的演员,果断弃,求求你,做个人吧,别毁我的白月光】
    花瑶刷着清一色的差评,懊恼地从剧本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看着对面在背台词的白婧。
    白婧演一女四号,戏份不算多,为了档期的调配,拍完戏份就走。
    “怎么了?”
    白婧放下剧本,看着垂头丧气的花瑶,走过来搂着她。
    “大白。”花瑶靠在白婧的肩头,脸上一片伤神,绝望地开口,“当演员好难呀。”
    “别看那些评论,网友嘛,站着说话不腰痛。”白婧捧着花瑶的小脸,打气加油,“花花,不必每一样都精通,我们悄悄努力,然后亮瞎一群键盘侠的狗眼。”
    哼,狗眼看人低。
    此时,化妆间的门开了。
    盛谦走进来,看着白婧捧在花瑶的脸,举止亲密,像是要亲亲,握住门把的手微微收紧,笑得雅人深致,“抱歉,是我打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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