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阿珍闻声赶来,也慌了,太太除了晚上,可没在白天哭过啊。
    方茴哭说:”咖啡太难喝,再加些方糖。“
    金枝喝了加奶又加糖的咖啡,高兴了,这下好喝了。
    齐郝和福六进门时,看到金枝和方茴的肿眼睛,都错愕当场。
    齐郝说:“茴茴,我……你别哭……”
    福六说:“小金枝,你竟然撒谎!”
    于是一人认领一个。
    方茴推开齐郝,冷淡地说:“有什么可解释的,我早就猜到了,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
    金枝先是怂怂地挨骂,后来看到方茴气场那么强,顿时不忍了,甚至敢叫福六全名:“齐福六!你好讨厌,还不都是你,这也不准我去,那也不准我去,我才撒谎的!”
    旁观的阿宝阿珍陈妈弄清了两件事。
    一,先生不叫福六。
    二,金枝是齐福六的太太。
    虽然吵那么两架,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很和谐。
    太太说没有火鸡,用平常的鸡就行,陈妈按她说的、又是塞果子、又是架火烤的,配上平常先生太太平日爱吃的,勉强做了一桌,太太还做了一种叫什么“布丁”的东西,失败了两次,最后陈妈都看会了,自己做了出来。
    金枝吃得心安理得,觉得这也新奇、那也好吃,吃着吃着就无视了福六盯着她的眼神。方茴都说了,圣诞就像过年,再大的仇怨,上了桌不得开开心心?她挥舞着刚学会用的刀叉,有样学样:“别老皱着眉,吓死人了。”
    吓人吗?还能吓死她?他有这么可怕、不招她喜欢吗?福六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方茴连挥舞刀叉的机会都没有。
    每一样菜,哪怕只是她眼神扫到一下,都能让看着她脸色的齐郝发现,然后整整齐齐地切好码到她盘子里,还要问她:“茴茴,够不够吃?”
    方茴一点不想在金枝面前做这些把戏,桌子下踩他一脚,食不知味。
    还有金枝心心念念的糖果,竟奇异地有些熟悉,有几种她吃过的,是方先生给她的,奖励她记得英文单词,糖含在嘴里,她心里也甜丝丝的……
    “诺。”福六剥一颗巧克力到她嘴边。
    金枝没反应过来,顺势吃掉了,甜丝丝的。
    过节这样好,还有礼物拆。
    方茴给每个人都备了礼物,用漂亮的丝带缠上。
    金枝是一只漂亮的宝石胸针,福六是一副皮手套,阿珍阿宝各一本书,陈妈两大罐糖,齐郝……
    齐郝看到一条领带,连花样都没变,敷衍得要命。他看一眼方茴,慢慢地伸手,握住她垂在身边的手。
    客厅用红色绿色金色的丝带装点过,齐郝和福六坐在沙发上,不约而同地都在看地毯上坐着的两个女人。
    方茴在普及耶稣与创世纪的故事,把金枝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说:“这太怪了!我是不大相信的。”方茴笑:“我也不信上帝。不过,有许多人信呢,这只是个人选择罢了,能让人们更好生活的选择。“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又笑起来。
    福六摇摇头,低声说:”我可没想到有这样一天,还以为女人在一起就得打架,何况是她们两个,竟这样理智。“
    齐郝沉默了会儿,说:”是我们想错了。“
    送走福六和金枝,齐郝捉住方茴的手,拇指轻轻刮着她的手背。
    方茴朝从车里探出头的金枝挥手,等车走远,才拢了拢外衣,转过头看他:”怎么,又想了?“
    齐郝说:”不是……“
    方茴说:”那是怎么了?“
    ”茴茴……“他叹口气,声音有些涩,”我到今日才明白,或许我一直错了……“
    他错了,比如女人并不是只会争风吃醋,她们其实有极大的理性与包容
    他错了,比如他用一种错误的方式爱她——将她捆在身边,像鸟儿一样养起来,让她依赖他、爱上他。
    可她不愿意,她早就和他表达过了——”你是不是觉得男人是一等,女人是二等“,就像觉得人是一等,鸟是二等?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为自己的情爱活着,而看不到你和金枝这段婚姻的利益关联?
    她躲在他的金丝笼里,他自以为是将她很好地养起来,可她却默默地、一次次地向他发出孱弱的呼求: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些尊严?
    她同他在一起后的眼泪,都是在哀悼,从前那个有尊严的她。
    他怀念过去的方茴。但,将过去的方茴锁在过去的,正是他自己。
    “茴茴,若我改了,你能自愿留下吗?你能爱上我吗?”
    方茴怔怔地看着他。
    雪落在地上好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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