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治没想过绘奈会带他一起走。
    她没有理由非要救他。
    “因为你是笨蛋。”她这样回答他。
    “我们要去哪里…”他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给他扔过去一包食物。
    山治看看船底又看看她的手,没有搞懂这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但是他不敢问,只是乖乖地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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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还算幸运地度过了前几天,山治觉得绘奈像是魔法师,能够凭空变出很多生活用品来。但是他不敢问她是怎么回事。
    这一夜气温骤降,寒冷的海风吹打在他们身上,不一会下起了雨。
    绘奈咬着牙拼命掌舵,两个人像是缥缈大海上的一片落叶,风雨飘摇在海浪间。
    当他们终于从雨中挺了过来以后,漂流到了一座孤岛。
    绘奈拖着他上了岸,生起一堆火,暖意很快席卷了他们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体。
    “吃这个吧。”她从自己的空间里取出一块面包递给他,却没有人来接。
    她转过头一看,身形单薄的瘦小男孩正把自己蜷成虾子,背对着她发抖。
    她皱起眉,凑近一看发现他满脸通红。
    绘奈就怕两人有人生病,结果他还是中招了。
    她很是嫌弃地脱了他那件破破旧旧的小布衫,用干燥的毯子把他严严实实裹起来,又找来一块布打湿了给他敷额头。
    她没有药品,一切只能靠着他自己挺。
    不算很多的淡水都灌进了他干涸的喉咙,孩子的呼吸变得平稳许多。
    山治彻底昏睡过去,绘奈坐在他身边望着火堆出神。
    并没有比山治大多少的小女孩也是第一次一个人面对大海,也是第一次只身一人求生。
    她何尝不是初次独自面对这广阔的世界。
    绘奈突然也有点感激起山治来。
    一望望不到头的逃亡,生死未卜的前路,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熬。
    这孤寂的长夜能够听到另一个呼吸声,才能保证不会被现实与虚无吞没。
    +++
    他忽然抽泣起来,很小很小,像是幼猫一样的啜泣。可是在这极为安静的夜晚,绘奈清晰地捕捉到了。
    她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他柔软的金发,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他。
    山治在睡梦中感受到了这轻柔好似梦幻般的安抚,恍惚间他以为母亲回到了他身边。
    他伸出小手攥住她的衣角,稚嫩的声音带着沙哑,喃喃地叫:“妈妈…”
    绘奈眉头一抽,当时就想把衣角拽回来。
    可是他闭着眼流出了泪。
    那只手就好像攥住的是他的全世界一样,死死不松开。
    “妈妈…别离开我…”
    他哭得开始微微喘息起来,比平常更烫人的呼吸打在绘奈手背上,让她再也没了硬起心肠的理由。
    银色头发的小女孩赌气一样地瞪着他,眼圈渐渐红了。
    她也多想能够说出这句话啊。
    妈妈,别离开我好不好。
    她甚至都快要忘记母亲的模样了。
    只记得那是一头温柔到了极致的浅褐色长发,深绿色的眼眸里是这世间最极致的爱意。
    她继承了母亲的眼睛和父亲的发色。
    山治还在小声啜泣,绘奈老成地叹了口气。
    她轻轻张开了嘴。
    轻柔的,带着她唯一的童年记忆的歌曲在稚嫩悦耳的童声中飘荡在夜空里。
    ゆりかごの うたを
    树上的金丝雀
    カナリヤが うたうよ
    正在唱着那首摇篮曲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よ
    睡吧睡吧快快入睡我的乖宝宝
    ゆりかごの うえに
    枇杷树上的果实
    びわの実が揺れるよ
    在摇篮上面摇摆着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 ねんねこよ
    睡吧睡吧快快入睡我的乖宝宝
    那是在无数个无眠的夜里,母亲唱给绘奈的歌。
    倾注了她所有的爱意,仅存于记忆中的温度。
    她再也没有可以撒娇和哭泣的地方。
    因为失去了父母的怀抱。
    而现在她将这份温柔与温暖送给了山治,只因为她从心底羡慕着这个孩子。
    他还没有被生活磋磨出一身铠甲,还没有被这世界上的黑暗击溃。
    他还对爱与希望存有着期待和幻想。
    睡吧,睡吧,明天会更好。
    ————————————
    第二天山治退了烧。
    “绘奈…你昨天晚上有听到一个歌声吗?”他问她,“我在梦里好像见到了我妈妈,还有一首很好听的歌儿。”
    她瞥了他一眼:“没有,我睡的早。”
    他哦了一声便没有多问。
    果然是个梦啊…
    +++
    绘奈没有告诉山治,他们的食物不多了。
    她只是去岛上找了许多水果,又想办法抓来了几条鱼。
    山治眼睛亮闪闪的:“绘奈!我给你做饭吧!”
    她好笑地看看他,默许了他欢欢喜喜忙前忙后。
    手法稚嫩的烤鱼和贝壳冒着热气递过来以后,她尝了一口,面不改色地说:“还行。”
    山治惊喜极了。
    她把他做的东西全都抢了过来:“既然是你给我做的,那就只能我一个人吃。”
    “诶…但,但是我…”山治委屈地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拿出小刀把鱼鳞刮干净,又把撒太多的盐清理掉以后递给他:“现在吃吧。”
    他也不是笨蛋,马上明白了她在做什么。
    他失落地捧着烤鱼小口小口地吃,耳尖因为不好意思而通红。
    吃完饭以后山治突然笑了。
    “绘奈其实很温柔呢。”他说。
    “喂喂,别以为在一起呆了几天我就是你朋友了。”她冷冷地说,“等我们找到落脚点,就分道扬镳了,你这小鬼最好自己也能活下来啊。”
    山治第一次没觉得怕她。
    +++
    晚上他第一次没有倒头就睡,盖着绘奈给他的毯子睁着眼睛在一片寂静中思索。
    忽然他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山治转过头发现绘奈竟然还没睡。
    她在清理他们白天用的用具,映着火光打磨木片。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发现她脚边的被子是比他身上这条单薄了几倍的布料。
    他浑身颤抖起来,羞愧和自责一瞬间袭击了他,不禁想到前几天为什么没有发现她把厚毯子给了自己。
    她明明就,一开始只打算一个人逃命的。
    怎么可能会顺理成章多出来两人份的生存用具。
    山治比起真正的王室受的苦难要太多了,可是即使这样他也还是有佣人给他送饭,照顾起居,只不过是用度很差而已。
    他还没有完完全全认知到他脱离那个家庭以后到底是怎样的概念。
    但是绘奈从小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做所有的事情,不论是生存能力还是自理能力都要高出他太多太多。
    可是她一个字都没有告诉他,只是默默把所有事都做好了。
    他再也躺不住,爬起来走到她面前。
    银发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干嘛,大半夜不睡觉,明天我可不会等你赖床。”
    他一言不发地蹲下来帮她干活。
    绘奈也没有拒绝,两个孩子一起把事情做完了。
    “这是做什么用的?”他举起她做好的东西问。
    “防身。”她说,“我们差不多也该找到一个有人的岛了,但是像我们这样的小孩子想生存,不警惕是不行的。”
    他沉默地低着头。
    “那我呢?”他问。
    “什么啊,你又不会用这个,给你也没用啊。”绘奈说,“这种事当然要交给专业人士来。”
    “诶,抱歉,忘了你是杰尔马的孩子了。”她想起什么似的,“那你应该也有点本事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山治说,“为什么不叫我一起帮你?”
    她张了张嘴,语塞地说:“什么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啦,我…”
    在她的观念里,根本就没有要别人帮她做什么的习惯。
    她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人啊。
    山治突然像条小狗一样拱进了她怀里。
    银发女孩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惊的还是气的。
    金发小男孩死死抱着她,把头埋在她怀里闷闷地说:“对不起,绘奈。”
    8岁的小男孩对性别的意识还没有那么强烈,加上山治一直缺少这方面的教育。
    可是绘奈已经11岁了,女孩子天生的羞怯让她用力把他掰了出来。
    “你说话就好好说!我又不是听不到!”她第一次露出很生动的表情来,气鼓鼓地瞪着他,“突然抱住女孩子算什么啊!”
    山治傻乎乎地看着她:“我只是…很想抱抱你。”
    她气势不足地硬撑着瞪了他一会,最终败下阵来。
    “服了你了。”她凶巴巴地挥手,“下次我会记得叫你,好了吧?”
    山治抱来他的毯子:“一起睡吧绘奈。”
    她突然想,把他扔进海里会不会好一点。
    这个破小孩前两天还没那么多事儿的,怎么今天净干些让她头疼的事?
    “不用,你自己睡。”她冷冷地说。
    “我害怕,绘奈。”
    “你怕个头!前几天你怎么没说?”
    “岛上有老虎。”
    “没有!而且你昨天也睡得很好!”
    “我听到了,就是有老虎——而且我昨天没有意识啊。”
    最后磨磨唧唧的,金国最终还是成功侵入银国。
    两个小孩裹在毯子里看星星。
    “那天那几个是你什么人啊?”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绘奈也不扭捏了,开始跟他聊天。
    山治小声说:“我哥哥和我弟弟。”
    她扭头看看他,不知说什么好。
    “绘奈又是为什么逃出来啊?”他问。
    她闭上嘴不说话。
    “我爸爸很凶。”山治于是开始自说自话,“他总是觉得我不够强大…我天生就很弱,没有哥哥弟弟们那么厉害。”
    “我妈妈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她很早就离开我了。”山治说着说着又想哭,“后来爸爸把我关起来,说就当我死了。”
    “我不想做那么强大的人…”他抽抽噎噎,“我只是想做一个厨师。能看到因为我的食物而露出幸福笑容的人们,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了。”
    “绘奈你听说过all blue吗?”
    “没有。”她说。
    “那是我的梦想!”说起这个,山治整个人都亮了起来,“传说那里有世界上所有的鱼!我一定要找到它!”
    银发女孩笑了:“听起来真不错。”
    “绘奈呢?绘奈的理想是什么呀?”
    她的身上忽然散发出阴沉的气息。
    “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废除人口拍卖。”她说着与年龄不符的话语,“这世上的黑暗太多了,我想要找到正义的一方,然后根除黑暗。”
    山治有一点点听不懂,但还是鼓励地说:“绘奈的话,一定可以做得到的。”
    她阴沉的气息忽然消散了。
    “非要问我逃亡的理由…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情况。”她轻描淡写地说,“我父母走得早,我不喜欢养父,所以就逃出来了。”
    “那天来船上的人吗?”
    她揉揉他的脑袋:“对,是来和你爸爸谈军/火生意的。”
    “那他们还会找到你吗…”
    这个问题难住了绘奈。
    其实她知道,他如果想要找到她的话,是不可能找不到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没有动静了。
    就像是,突然放弃了她一样。
    明明说过,她是他最重要的武器的不是吗?
    所以果然因为是武器,所以丢掉了,也是无伤大雅的事,对吧。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轻声说:“睡吧。”
    ————————————
    他和她后来被一家海上餐厅收留了。
    绘奈警惕地考察了好几天这里的人们,反倒是山治很快被厨师们接受了。
    他在后厨帮忙,绘奈则拒绝了做点单员的安排,自己选择了去刷盘子。
    她…不喜欢很多人看到自己的脸。
    她深知那是武器,更是毒药。
    每次有大人调笑山治,那边就会有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来,饶是成年人也不得不惊讶于那个银发少女的气势。
    他们两个一起吃住,山治一下了工就像条小尾巴一样黏着绘奈。
    “小山治!这么小的年纪就会给自己找女朋友啦?”有相熟的厨师开他们的玩笑。
    没想到在这个问题上小男孩比绘奈还要激动。
    “你们不要乱讲!!”山治小脸涨的通红,“绘奈不是女朋友!!”
    “诶?那是什么呀?”
    山治心虚地瞥了绘奈一眼,后者淡淡地挑了一下眉毛。
    于是他鼓起勇气用不算很大的声音说:“是…是姐姐。”
    人们从此就不再开他们的玩笑了。
    “姐姐?”绘奈饶有兴趣地问,“我记得你自己是有姐姐的吧?”
    山治低着头:“蕾玖是姐姐…绘奈也是。”
    “因为绘奈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我想要绘奈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
    “没有人可以一直陪在一个人身边的。”她向来说话不太委婉,“山治,即使是姐姐,不是也会离开你吗?”
    “但是如果是家人的话,绘奈和我就有了羁绊啊。”山治急切地说,“只要有着羁绊,无论相隔多远,都还是会有一天能够相遇的,不是吗?”
    她无奈地笑了。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笨蛋山治。”
    他委屈地看着她,仗着她一直以来对他的纵容,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所以,我可以叫你姐姐吗…绘奈。”
    银发女孩逆着光站在窗前,夕阳的最后一点余光打在她的身后,山治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样或许也不错呢。”
    她回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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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绘奈唱给山治的歌叫:しろはの子守歌,歌手小原好美
    原作是游戏《summer pockets》的插曲
    真的,真的非常温柔的歌,建议去听一听
    而且这首歌在后续剧情里还会出现
    山治和绘奈后面的经历前面正文提到过了
    在一场风暴失散
    山治就走了红脚哲夫的剧情,绘奈则是遇到了香克斯。
    绘奈和山治这一对的设计想法就是
    两个同样都是从最黑暗的童年爬出来相依为命的孩子
    却依旧愿意用全部的温柔去拥抱世界。
    所以绘奈对于山治来说是真的非常重要的人
    他们两个小时候也太可爱了!!
    明天是卡彭爸爸的前世番外,只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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