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夕玦见到那摇摇晃晃的木盆时,离青牛背,踏水而去,左袖里青丝出,卷上木盆,右手顺道揪住桑吉的后领把他拎上岸。
    洪流对面,有大片人来,是夜萧萧带领的监野司众以及田大富带领的泥拔军,他们肩上皆扛着锄头,像一个个田农。泥拔军今日未覆甲,手脚更加轻快,想要纵入洪水之中救人。夜萧萧抬拳一止:“停下!”监野司众先行出面,修为皆在三品以上,他们人手背负一捆长绳,快速在岸边的石头或粗树干上打个死结。然后踏水行到对岸,一条条绳索组成一道道横江索,泥拔军会意,攀着绳索到江中救人。
    辞夕玦轻放下木盆,与容嬷嬷一道再次踏水救人,袖里丝线出,身后还跟着小女帝梁玉,梁玉也跟着救人。
    梁九驾着大雪子来到地势最高处,来回望望,心中思虑万千,然后对夜萧萧招招手。
    夜萧萧踏水而来,背后遮雨布裹着一卷地图。
    梁九拿过地图,摊开细看:“排洪区挖得如何?”
    夜萧萧面有愧色:“时间不够,若能早些时日……”
    梁九摇头打断道:“那就换个方案。”接着他手一指地图上某一处:“这里坑坑洼洼的标记是什么?”
    夜萧萧:“深不见底的洞穴。”
    梁九微点头:“天坑?就选这里,这里人手足够,你带一半的人去疏散这里,还有这里沿途的百姓,强制疏散,不听话的敲晕带走。然后容嬷嬷和辞夕玦会听你调令,你们新辟一条道引流,把洪水引导到这些天坑中,不说遇山开山,按最近的道引导。”
    夜萧萧钦佩不已:“遵千岁令!”
    梁九收起地图重新递给夜萧萧,然后目光寻找那个小身影,梁玉如今四品初阶的修为,袖里红丝陆续救上十一人后便气喘吁吁,满脸泥渍。
    梁九微摇头,然后攀绳到洪流中心,对上游的人啸声喊道:“不想死的,抬手抓住绳索。不要慌,不要丧气,我乃大梁九千岁梁九,陛下也在,我们来救你们。”
    果然这一番振奋人心的话使得随流而下的人们心中希望复燃,抬眼见到那些绳索,然后等离得近了,伸手攀住绳索,如一个个掉袋,使得泥拔军卒救人更加快捷方便了许多。梁九挽住梁玉的腰,回到岸边,目光逡巡不歇,不时抬手指一指对岸的一棵树高声喊道:“田大富,带人稳住那棵树。”
    水中人与绳上人,皆如吃下一粒定心丸,有千岁坐镇,有条不紊。
    梁九带梁玉重回地势最高处,见上游再无人被席卷而下后,他弯腰抬袖给梁玉擦擦花脸:“玉儿,往后要有大局观,不是说你救人不对,要找到方法。为君者,为大局。”
    梁玉手中端着木盆,木盆中是个襁褓之中的女婴,梁玉泪眼婆娑:“嗯,玉儿知错了。皇叔你看,他们好可怜啊。”
    张瓜这时寻到这边,轻功荡来荡去快速落到梁九跟前,一抱拳。
    梁九微皱眉,看向他:“什么事?”
    张瓜接着与他说了燕良辰的事,梁九摇摇头:“不到他要死的时候,不准出手。如果这点事他也处理不好,那以后怎么成大器。让他见见外面的险恶也好,这么容易就被骗去卖掉,卖给河神?呵呵,我照看不了他一辈子。”
    张瓜当即领命离去。梁玉眼巴巴的望着梁九,欲言又止。
    梁九温和道:“玉儿,你也照看不了他一辈子,成长这种事,有的人需要看护,有的人则需要让他自己去磨砺,因材施教,像辰儿这种性格,不到生死攸关之际,他不会知错的,他有恃无恐得很。皇叔为何不陪你去上朝,也是对你的磨砺,等皇叔退隐的时候,你们需要独当一面。”
    梁玉噘噘嘴,梁九额头轻贴梁玉的额头:“怎么?生皇叔气啦?”
    梁玉张巴张巴嘴,摇摇头哭出声来:“不是,是觉得自己好没用啊。什么事也办不好,什么事都要连累皇叔出马。”
    梁九笑容宠溺:“皇叔乐意啊,天大的事,皇叔给你扛着,这天下,没有皇叔扛不起的事。”
    梁玉破涕为笑:“那是,玉儿有一位顶天立地,盖世的皇叔。不知道多幸福。”
    ……
    谷有泽端着两碗蛇肉汤来到屋中,慈祥的看着两个娃儿吃的津津有味,燕良辰吃相最为难看,吃的稀里哗啦的,桑小狸比较斯文,还不时夹块肉最多的到燕良辰碗中。燕良辰感动得很,嘴里吧啦吧啦道:“小狸妹妹,以后我保护你啊。”
    桑小狸:“嗯!”
    谷有泽善意道:“慢些吃,不够还有。”
    燕良辰:“再来两碗,谷老爷子,你真是个好人。在这穷乡僻里的委屈你了。”
    谷有泽受用的点点头,心中愧疚又淡去几分:“在这之前,我得问一问你们。”
    燕良辰奇道:“什么之前?你问呗。”
    谷有泽:“你们觉得外面的那些难民苦不苦?想不想救他们?”
    燕良辰与桑小狸齐齐点头:“当然想。”
    谷有泽满意的笑笑:“我的问题问完了,谢谢你们。善良的孩子。”
    燕良辰两人不明所以,吃着吃着,忽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齐齐昏迷过去。
    谷有泽沉叹一口气,一个一个把他们抱出去,门外分别放有两个铁笼,谷有泽沉默的给两人锁上锁链,双手双脚皆锁个严实。然后关笼,再锁上一道。周围村民皆沉默不语,他们也有孩子,可舍不得用自家孩子祭祀唷,只能指望村长去外面诓骗两个童男童女回来。
    众人抬着铁笼行往祭台的方向,目里尽是虔诚。黑暗中,张瓜的手下等人皆咬紧牙关,这种活生生祭祀的场面令他们愤怒的同时,也清醒的认识到愚昧的力量。果然不读书不明事理不开智,是不行的。他们至此才理解了千岁的用心良苦,为何老把读书明理挂在嘴边,为何要强制这些人的后代念学。不念不行,愚昧会一代传一代。
    祭台前,谷有泽望望天色,手中拎着数只鸡,行到崖边,眼望崖下,崖下的水面有数只东西在动,谷有泽敬畏的把手中鸡轻轻抛下,崖下的东西张大了长嘴,口中锯齿密布,去撕咬那些惊慌的母鸡。
    谷有泽对它们一跪:“河神爷,明日辰时是吉时,最重要的贡品会奉上,求求你们别再发大水了,求求你们息怒。”
    身后村民亦齐齐跪下磕头:“求河神爷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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