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马车呢?”
    景毅瞥他一眼:“想与王妃共乘一辆马车,我看你是活腻了。”
    “你们四个就知道欺负我!”
    赵明锦走过去:“四个?哪儿来的四个?”
    高齐清咳一声,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转身过去给马顺毛,景毅干笑两声:“王爷身边除了属下,还有三名侍卫,不过他们都被王爷派出办事了,没在府中。”
    赵明锦点头,翻身利落上马:“走吧,小高大人。”
    安庆郡主尚未出阁,仍住在永昌侯府。赵明锦与高齐在侯府门前下马,尚未说明来意,就被人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
    婢女在前方带路,高齐在后方小声同她道:“待会儿见了郡主,王妃娘娘不必开口,我问就是。”
    “有劳。”
    赵明锦没见过安庆郡主,只在朝堂上听过她的名号。今日一见,当年那个险些被赐婚给阿穆达的郡主,确实如圣上所说,相貌淑丽,温婉雅致。
    “安庆见过王妃娘娘。”
    人长的好看,声音也是好听的,弱柳扶风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能卷走似的。
    “快起,不必多礼。”
    安庆站直身子,怯怯的目光落在赵明锦身上,暗含着打量。赵明锦只当她是小女儿家好奇,根本没放在心上。
    方在侯府花园坐稳,永昌侯夫人带着婢女匆匆赶来,与赵明锦见礼过后,笑着道:“小女成亲,竟能请到王妃娘娘出面点脂,真是小女的福分。”
    南渊自古以来的风俗,姑娘出嫁前十日,要寻一位德高望重、姻缘美满的长辈或是地位尊崇之人为其点脂,有祝福之意,亦有将顺遂安然传与对方之说。
    当年赵明锦成亲前,是皇后娘娘亲手为她点脂,在她额间描了一朵绯红的剑兰花。
    看来叶濯是想借为安庆郡主点脂一事,让高齐问上几句,这样既不刻意,又不会让人多想。
    他是什么时候将这些安排妥当的?
    赵明锦随即一笑:“夫人说的哪里话,侯爷乃朝堂砥柱,圣上最为器重,能为郡主点脂,亦是我的荣幸。”她声音一顿,“只不过我一介武人,于此实在不擅长,夫人与郡主莫要介怀。”
    “王妃这般说可折煞小女了。”
    又客套两句,婢女将脂粉画笔备好,赵明锦拿起画笔,蘸了些红脂,笔尖在触碰到郡主额间时,稍稍停了一停。
    一偏头,侯夫人和侯府下人正屏息以待,连一直说个不停地高齐都安静下来,目光凝在她笔端。
    侯夫人上前一步:“王妃娘娘可还需要什么?”
    “我就是在想怎么点才好看,”她尴尬一笑,手起笔落,直接在那光洁的额间戳上一个红点,又用力捻了捻,将红点捻成了实心的圆,然后收笔,“好了。”
    侯夫人的笑僵在了脸上,安庆郡主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一旁高齐强忍着笑:“点脂点脂,就是要点上去才对,这风俗传下来千百年,愈传愈花哨,到王妃娘娘这里才正算得上是返璞归真。”
    这都能被圆全回来!
    赵明锦看向高齐,眼中敬意陡然升高了一丈。
    “而且郡主貌美如花,再多的花饰坠在额间,也只能落得个平淡无奇,不如这一点朱砂来的锦上添花,姿丽动人,”高齐说罢,看向赵明锦,“王妃娘娘考虑的果然周到。”
    话音落后,侯夫人与安庆郡主的脸色好转了些,一同起身对赵明锦行了福礼:“王妃娘娘为小女之事如此费心,臣妇感激不尽。”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就在这时,高齐又哎呀一声:“今日实在太过热闹,险些忘了正事,”他从袖口抽出个字条来,“前些日子听家母提起,郡主因婚事将近忧思感怀,夜里少眠。我近来刚好得了个安神的方子,可以给郡主一试。”
    侯夫人命人将药方接过来:“前些日子确实如此,人都瘦了一圈,不过后来得了太后赐下的安神香,夜里倒是能睡个囫囵觉了。”
    “可是年初外邦使臣进献的安神香?”
    “正是。”
    高齐神色语气都有些艳羡:“听闻那香香气清淡,助眠极佳,下官慕名许久,不知郡主可否拿出让下官开开眼界。”
    安庆柔柔笑开:“不是不想给大人看,实在是安神香在月初已用完了。”
    “这么快就用完了,”他有些失望,“那安神香助眠效用果真极好?”
    “是,香气亦与旁的不同,用过之后再用平日里用的,便觉得怎么也比不上了。”
    听着他们的谈论,赵明锦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难免失落。
    她来晚了。
    又闲谈几句,她与高齐一同起身告辞,侯夫人与郡主一路相送。
    “这位姐姐,”高齐落在后面,同安庆郡主的贴身丫鬟道,“郡主房内的安神香都是你点的么?”
    “回大人,是奴婢。”
    “十支安神香,不多不少,全部燃尽了?”
    那丫鬟只当他是不死心:“全都燃尽了,府上真的没了。”
    “可还记得什么样?”
    “就是普通安神香的模样,香底似乎有个圆圈图案,奴婢记不清了。”
    高齐感叹:“能得太后亲自赏赐,真是羡煞旁人。”
    “是啊,而且还是这等稀罕物,当日苏大人来看望郡主,还盯着安神香看了许久呢!”
    “苏编修?”他眉一挑,来了兴致,“只道翰林院那些个老古板喜欢摆弄书本字画,还对香有兴致?”
    “苏大人似对此物颇有研究,奴婢……”
    见她有些为难,高齐一笑:“我懂我懂,讨好未来姑爷日子才能好过嘛,”他从襟带里摸了几个碎银子偷偷塞给她,“送了一支?”
    “奴婢怎么敢,”两人走得慢,已落后赵明锦她们一大截,那丫鬟将银子收了,压低声音道,“只切了一段给苏大人,很小的一段。”
    第14章 、013
    从永昌侯府出来,赵明锦神色有些恹恹的,高齐牵着马凑到她身旁来。
    “娘娘,王爷着我办案,您说算不算公事。”
    赵明锦嗯了一声。
    “那既是公事,办案的费用是不是能给结一下?”
    她停下脚步:“方才就听你和郡主的贴身丫鬟窃窃私语,可是问到了什么?”
    “买了点儿消息,娘娘您看是不是先……”
    说着掌心向上,朝赵明锦伸了过来。
    赵明锦点头一笑,松了手上缰绳,双手抱在一起按压指节,发出咔咔脆响:“是先说,还是先要银子?”
    “凭我与娘娘的交情,谈什么银子,见外了不是。丫鬟说,苏展挺喜欢那安神香的,所以就切了一段给他。”
    “安庆郡主的未婚夫君?”
    “正是,”高齐用手指头比了小拇指的长度,“说是就切了这么丁点,怕是盏茶的功夫都用不上就燃没了。”
    这倒不见得。
    红儿在她房内燃过进贡的安神香,那香材质有些特殊,燃的极慢且效用极佳,还不会产生香灰。
    虽然只有短短一截,若省着些用当也是够的。
    时近晌午烈日炎炎,赵明锦与高齐站在街头,脸上已有薄汗渗出。
    她抬袖抹了把脸:“先吃些东西再说。”
    说到吃,高齐立刻来了兴致:“城东有一家过水凉面,正适合这时候吃,佐以香茉和酱牛肉,最是爽口。”
    “带路。”
    城东的面摊就在街边,用竹子搭了个简单棚子,许是年头太久,竹子经风吹日晒,已看不出翠绿模样,只剩下苍劲的黄。
    “娘娘,先吃着牛肉,面一会儿就好,”高齐边说边坐到一旁,狠吃了两块牛肉才继续道,“翰林院那地方,只娘娘和我两个人摆不平。”
    赵明锦夹牛肉的动作一顿:“为何?”
    “翰林院是什么地方,整个南渊笔墨气最浓,文化气最重,老古板最多的地方,最不待见的就是咱们这种人。”
    他指指自己:“我,整日和命案尸体搞一起,之前去过两次,险些没被他们打出来,娘娘,”又指指赵明锦,“一介武……点脂就只会点个圆的人,吟诗作赋,评墨赏画定不在行,同他们之乎者也三个回合就得败下阵来。”
    “……”
    日光透过棚子缝隙,落在赵明锦的侧脸上,细细勾勒过她的轮廓,整个人闪着淡金光芒。
    面就在此刻端上了桌,她懒得再想,直接落筷夹了牛肉放进碗里,又将香茉和着面一拌,豪气的吃了一口。
    “想那么多,话我说不过他们,架他们打不过我。话怼在你脸上,你疼么?”
    “不疼。”
    “拳头呢?”
    “……”高齐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王妃娘娘,着实令人佩服。”
    “吃面,”她又嘬了一口汤,凉沁沁的十分舒爽,连带昏沉的脑子也清明了些,“不过这事跟翰林院有什么关系?”
    “因为苏展是翰林院编修。”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温润清雅,一如既往的浅沁好听。
    赵明锦回过头,正见到叶濯站在身后。
    他着了件月牙白锦衣,衣襟与下摆绣着墨竹图案,浓淡相间,如水墨晕染开来,腰间依旧只缀了块白玉,手持一柄折扇,全然不似人间的富贵闲王,而似那飘渺画中仙。
    淡然超脱,温雅自持。
    叶濯的身影将她笼罩在内,隔绝了所有灼人的光,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去刑部处理了些公务,回府时刚好路过。”
    高齐在一旁戳穿:“从刑部回王府,王爷是绕了大半个长安城路过的吧。”
    叶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他迅速端起面碗,跑到旁边的空桌上,又给自己叫了一盘酱牛肉。
    “我懂,你也想早些知道进展是吧,”赵明锦难得善解人意一回,“可用过午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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