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轴轻而易举被她抢过来,苏展蓦地停在原地,看了眼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眼已落在她手中的画。
    “我当是什么贵重的,一幅破画而已,”赵明锦将画往旁边一丢,“银子。”
    苏展上前两步要去捡那幅画,可惜指尖刚碰到,画就被抽走了。
    “这画这么重要?”她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来,吹燃,火苗就停在画卷之下,“没有银子我就烧了它。”
    “你别碰它,”苏展眼睛紧盯着那火苗,仿似眸中也起了火一般,“我给你银子。”
    他伸手探向怀中,赵明锦眸子一眯,等着他走近。
    然而……
    苏展只是虚张声势:“我跟你拼了!”
    “……”
    赵明锦三拳两脚把他打趴在地,又一掌劈在他脑后,将人劈晕了。
    她有些沮丧地拽下面纱:“手无缚鸡之力。”
    叶濯从另一头走过来,矮身去解他衣襟带子,赵明锦惊的瞪圆了眼:“你做什么?”“不看一眼小腹是否有伤,甘心?”
    她笑着拿火折子凑近:“不甘心。”
    明眸仔细地盯着叶濯的动作,当苏展的里衣露在眼前时,她连呼吸都屏住了。
    叶濯却停了手:“还看?”
    都这紧要关头了,怎么计较这些,赵明锦顺口道:“又不是没看过,营中士兵训练我盯过,沙场血肉横飞我看过,军医忙不过来我帮过。这些年若拘泥于这些,我怕是早死在……”
    “别胡说!”
    叶濯的眉眼隐在暗影里,看不清神色,但他的语气却比往日的急,声音也不似平日温润。
    看着他抿紧的薄唇,赵明锦心头莫名颤了颤:“不说就是了,以后也不说。之前军师给我算过,说我能长命百岁呢。”
    见他还是不说话,她背过身去:“我不看就是,动作快些,要下雨了。”
    叶濯偏头去看她,那样纤细的背影,站的却如松柏般笔直。一个姑娘家,非要摆出一副能顶天立地的模样。
    他垂眸,淡声开口:“既然不喜欢在虎啸营练兵,直接递折子就是,为何要请缨去长岭边关。”
    “谁说我不喜欢,在虎啸营里的日子过得不知有多自在,没事和季二齐三斗个蛐蛐,再和李督元比比武,还能偷偷在帐里看新出的话本子,那是我入朝为官这几年间最开心的日子。”
    忆及当年,心中颇多感怀,她无意间回身,正巧看到了苏展光溜溜的小腹位置,那里别说伤疤了,连个痣都没有。
    她清咳一声,别开眼去:“不是故意看的。”
    叶濯似乎也不在意了,只是问:“既然喜欢,怎么不留下。”
    “留不下啊,”她双手叉腰,“边关被破,五城被夺,难民纷纷涌入长安。当时但凡有点儿武艺傍身的,有点儿护国情怀的,都坐不住。我是,季二齐三李督元亦是。”
    说到这里,赵明锦回头看叶濯:“我记得当日王爷不在朝堂,你是没看见,文武百官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同意我带兵出征,最后还是皇上慧眼识珠,力排众议,亲自走下龙椅,将虎符交到我手中的。”
    “本王当时,不在长安。”
    她突然有些好奇:“王爷若在,会站在我这边么?”
    叶濯没答她,只是站起身来,又将晕倒的苏展扶起来。
    赵明锦对他的沉默有些摸不着头脑,刚要开口再问,他的声音已经从前面传过来,压的比这天色还低沉。
    只有两个字:“不会。”
    “……”她小声嘟囔,“没眼力。”
    叶濯将苏展扶到了路边,放在一间铺子的雨檐下,赵明锦又把画放回他怀中,处理妥当后两人并肩往回走。
    一路无话。
    回到王府时急雨骤然落下,好在红儿和景毅正拿了伞等在那里。
    叶濯似乎有事情要处理,直接往点墨阁去了,赵明锦与红儿回碧锦园。
    方向不一,两人隔着层层雨幕,背道而驰。
    回到碧锦园,喝了绿儿做的驱寒汤,又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赵明锦心头莫名的烦闷一扫而光。
    “将军。”
    “嗯?”
    “您回来这么多日了,王爷他怎么……还歇在自己房中?”
    赵明锦咬了口绿豆糕:“不睡他自己房里睡哪儿?”
    “自然是这里,”红儿给她铺好床榻,几步凑过来,“王爷是性子冷淡些,将军出征三年没有纳侧妃,可长此以往下去势必要出事的啊!”
    “出什么事。”
    “……王爷会娶别的女子入府。”
    赵明锦嚼着糕点的动作慢下来:“无妨吧,府里地方够大,人多热闹些。”
    红儿:“……将军,早些睡。”
    “你也是。”
    待红儿走了,赵明锦把咬了一半的绿豆糕放下。
    方才没觉得有什么,现下细细想来,嘴里的糕饼突然就不甜了是怎么回事。
    真是怪了!
    苏展不是那个人,安神香的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以往赵明锦毫无头绪时,就会召集季二他们议一议,但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能去找他们,她索性叫了红儿绿儿,三个人凑在一起商量。
    “无论怎么说,一定是安庆郡主的安神香出了问题,”赵明锦在纸上写下安庆郡主四个字,“今日我们要议的,就是安庆郡主身边的男子们。”
    绿儿率先开口:“永昌侯。”
    “说得不错,就是岁数大了些。”
    她把永昌侯写在上面。
    红儿道:“侯府里的下人们。”
    这个范围有点儿广,赵明锦点头,仍旧写了进去。
    绿儿凝思着开口:“永昌侯世子。”
    赵明锦一扬眉:“永昌侯还有个儿子?”
    她久不在长安,能将朝堂上那些人认清就不错了,实在没心力去记他们家中有几口人。
    “将军不知也不奇怪,永昌侯世子比郡主小,而且是外室所生,从出生就一直养在外面。”
    红儿也跟着道:“是有这么回事,两年前永昌侯带他回京,想让他认祖归宗,侯夫人还大闹了一场,长安城里传沸沸扬扬的,不过后来还是接受了。”
    “可我那日去侯府没见到他。”
    红儿猜测:“许是还没回来吧,听说那位世子一直在岳山书院读书,鲜少回京。”
    赵明锦将笔往砚台上一放:“我去打听打听。”
    第17章 、016
    赵明锦在长安城认识的人不多,能打听也就只有叶濯。
    她抬脚出了碧锦园,直接往点墨阁走,不过还没走到地方,就见一个人从不远处晃过,亮紫的衣袍被日光打着,出奇的刺眼。
    “高齐。”
    高齐闻声顿住:“娘娘。”
    她走近:“来见王爷?”
    “是,王爷交代了些事情,挺急的。娘娘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叶濯整日公务繁忙,连永昌侯世子这点儿芝麻绿豆的小事都去问的话,实在有些叨扰。相较之下,还是问高齐更好些。
    赵明锦转身,与他一起往外走:“跟你打听个人,永昌侯世子认识么?”
    “郑锡?”
    她略一点头:“安庆郡主即将大婚,点脂那日在侯府没见到他。”
    “定在书院读书呢,”一提到这些读书人,高齐就很厌烦,“那就是个书呆子,读书都读傻了。去年他生母病逝,他从书院回来,只守了一日的灵,第二日就启程回书院了,连葬仪都没管。”
    赵明锦有些没想到:“读书人不是最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他可不是一般的读书人,说什么他娘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他耽误学业,还说待他考取功名再回来祭拜,”说到这里,高齐讽刺一笑,“灵都不守的人,竟然被朝堂那些老古板称为大孝子,就连我爹都让我好好向他学一学。”
    “照你这么说,他今年秋闱能中状元?”
    “他不用参加秋闱,南渊四方书院每年初春都会荐举儒生,明年这个时候,他定能踏足朝堂。”
    赵明锦似懂非懂的点头:“这人除了爱读书,还有什么特别的么?”
    “特别的……穿白衣算不算?纸的那种白,据说是要就用这种方式为他娘守孝三年。”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王府门边,高齐压低声音道:“娘娘怀疑他与那事有关?”
    赵明锦也没打算瞒他:“安庆郡主身边的人都很可疑。”
    “郑锡不可能,”高齐指着廊桥下的溪水,说得信誓旦旦,“他若是凶手,我就跳水里游它三十圈。”
    说完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赵明锦站在门边想了想,抬手命人牵马过来,直接去了普宁坊。
    随她出征前,季二和齐三都在虎啸营任职,今次得胜回来,皇上特意准了他们一个月的假,待收假后再回虎啸营练兵。
    赵明锦去普宁坊时,他们两个的酒已经喝过一轮了。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你输了你喝!”
    季二一张脸喝得通红,赵明锦走进去,高喝一声:“季副将!”
    季二下意识的扔了手中酒碗,人站的笔直:“在,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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