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再不去,鱼要熟了!”
    叶濯站在点墨阁顶,看着河边的几道人影,薄唇勾起了抹弧度:“阿锦今日心情如何。”
    “娘娘的心情始终好的很。”
    “没有生本王的气?”
    据景毅观察,他总觉得王妃娘娘根本没把王爷放在心上,生气一说更是无从谈起。
    “王爷,您带公主出宫,不就是想借机去碧锦园看望娘娘么?如今有了正当的由头,您怎么还……”
    叶濯眼风向后瞟过,景毅十分有眼力的闭了嘴。收回视线,他垂眸敛目,负手而立,身形落寞又萧索。
    在赵明锦出征归来时,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与她慢慢来。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她那几句浑不在意的话而失了冷静和理智。
    她说,与他是兄弟。
    因为那夜的事,不知可还拿他当兄弟。
    宁乐在闲王府玩儿的开怀,每日都早早的来,日暮时才回宫。
    赵明锦带着她上树捉鸟,下水摸鱼,扯线放风筝,景毅始终在一旁跟着,叶濯从未露面。
    直到七日后。
    向来晨起练枪法的赵明锦没有出现在院子里,红儿有些诧异,进了房内才发现她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中,额间薄汗涔涔,被子却盖的极紧。
    “将军这是怎么了,身子哪里不适?红儿去叫郎中。”
    “无事,”她声音低哑,“去煮些驱寒汤来。”
    “将军是月事到了?”见她点头,红儿赶紧起身,“红儿这就去煮,将军且再忍忍。”
    景毅带着宁乐过来时,自然没有见到人,只是从绿儿那里听说了她身子不适。
    赵明锦喝过驱寒汤,腹痛缓了些,但因身子疲懒人有些昏沉,便没有起身。
    半梦半醒间,脑海里全是金戈铁马之声,眼前闪过的都是战场厮杀的一幕幕。
    血染山河,尸横遍野。
    额上蓦地一暖,有人拿着浸了热水的巾帕为她擦冷汗。
    动作轻柔如风般拂过,将她从往昔混乱的记忆中带了出来。
    绿儿那丫头向来手重,定是红儿了。
    她没有睁眼,只是无奈的笑笑:“红儿你说,为何女子就要受这痛楚折磨,男子就不用?我虽厌恶旁人说男女之间有所差别,却也不得不承认,女子在精力体力上,就是不如男子。”
    半晌没听到红儿应声,赵明锦轻起眼帘,对上了那双清湛透亮的眸。
    眸光温润柔暖,又透着几分她看不明白的波澜。
    突然见到叶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可是还疼?”
    她有些不自在的撇开头:“虽有一些,权当闲来无事解闷了。”
    脸上与唇上的血色都褪尽了,竟还有心思逞口舌之快。
    “王爷,”景毅站在门外禀报,“太医到了。”
    “进来。”
    赵明锦猛地翻身坐起来,看着太医一路低头垂眸快步走近,她嘴角抽动了半晌,好不容易挤出了句话来。
    “我就来个月事,有事无事的也就痛个两三日,无需看太医!”
    太医躬身:“娘娘此言差矣,常言道‘通则不痛,痛则不通’,痛并非小事,月事之痛亦干系重大。”
    她轻呵一声:“有何大干系。”
    太医捻着白胡须,缓声道:“回娘娘,寒邪入体,恐不利于子嗣绵延。”
    赵明锦:“……”
    第30章 、029
    这太医老儿忒能鬼扯!
    赵明锦一时找不到话来驳他,索性将眼一闭,将手一伸,任他搭脉断诊。
    不多时,她听得太医叹了口气。
    叶濯的声音随即响起:“如何。”
    “回王爷,长岭边关冬日苦寒,娘娘带兵驻守,寒邪入体甚重,若非娘娘意志坚韧,这痛怕是熬不住。”
    赵明锦又将眼睛睁开,红儿绿儿听了这老儿的话,已经眼泪汪汪。
    她把手收回来:“不过如虫子叮咬一般,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话音落后,叶濯偏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复杂的神色让她微微怔住。
    好像疼的人是他一样。
    “可能根治?”
    太医摇头:“下官只能给娘娘开几副药温养身子,若想根治,怕是要等娘娘诞下子嗣后仔细调理。”
    叶濯略一点头,太医躬身一拜,跟着景毅走了。
    赵明锦舒了口气,捏着眉心躺回去:“好了,我这里无事,你们都去歇着罢。”
    不多时,红儿绿儿一起退了出去,但是叶濯没走,在满室寂静中沉默。
    “王爷还不走?”
    许久后他才道:“阿锦,那日之事是我不对。”
    赵明锦看着他,实在想将话挑明,可转念一想,安庆郡主和苏展的婚约尚在,多说也是无益。
    “罢了,”她将身子背过去,“也不怪你。”
    许是用过药的原因,入夜后,赵明锦身子爽利不少,觉也睡得极沉,还做了个美梦。
    梦中,她回到了同师父和师兄一起生活过的小山谷,谷内草木葱茏,一切依旧。
    走在落英缤纷间,只微微抬眸,就能看到远处有人手执长剑恣意挥舞。
    她快走了几步,笑着唤道:“师兄。”
    那人听到声响,从空中缓缓落下,月白色锦衣被灼灼花色衬着,有种说不清的清冷出尘。
    他收剑入鞘转过身来,眉眼温柔地看她:“阿锦。”
    赵明锦脚下一顿,看着独属于叶濯的棱角分明的轮廓,笑得更深了些:“怎么是你。”
    原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没想到在梦中却成了个文武双全的。
    一夜过去,赵明锦恢复了不少体力,亦有心力琢磨起旁的事。
    归来日久,季二齐三马上要收假回虎啸营,再想出来不易,她准备将人聚在一起,请他们吃上一顿。
    至于设宴的地点,以往都在仙云楼,这次也没必要换地方。
    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叶濯耳中,用午膳时叶濯同她说起,可以在府中设宴。
    却之不恭,她欣然应下。
    设宴之日,叶濯有事一早出了府,不过离开前,特地差了景毅过来帮忙。
    景毅没精打采地同赵明锦见了礼后,按照绿儿的吩咐坐在灶火前烧柴。
    不消半个时辰,小膳房内烟气滚滚,呛人非常。
    “景大侍卫,我说多少遍了,这柴不是这么烧的,你……”绿儿蹲在他旁边,本打算教他,却没想看到了他眼角来不及抹去的痕迹,她有些慌了,“我就说了你两句而已,怎么还哭了……”
    赵明锦摘桃子回来,听了绿儿的话,往景毅脸上一看,果然见那眼睛红的跟她新摘的桃子似的。
    “堂堂七尺男儿,有事说事,哭什么,”她双臂环胸,“怎么了?”
    景毅抹了把脸,低着头不说话。
    绿儿小声催他:“将军问你,你直说就是。”
    他又是一犹豫,猛地朝赵明锦跪了下去:“属下兄长景流,年前奉王爷之命前去岳山书院暗查,半月来音讯全无,属下派去的探子回禀说……他失踪了。”
    岳山书院,倒是很有些耳熟。
    赵明锦眸子一眯:“王爷怎么说。”
    “王爷,”他声音顿了许久才道,“没说什么。”
    在这件事上,她倒是能理解叶濯。
    叶濯虽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但到底身居高位,一举一动牵扯良多,为一个侍卫亲自出手确实不容易。
    “你先起来,”赵明锦沉吟道,“既是自家兄弟出了事,断没有不救的道理。左右我也闲着无事,明日启程去岳州府走一趟就是。”
    景毅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她:“将军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她揉了揉呛得生疼的眼,“先把灶里的火熄了,怎么能弄出这么多烟来。”
    日暮时分,季二齐三勾肩搭背而来,一路吵吵嚷嚷,顾云白走在他们二人身后,眉眼清淡,静雅如常。
    赵小四和高齐是并肩踏进碧锦园的。
    高齐在一旁喋喋不休,赵小四被逼出了一身戾气:“高大人,我忍你许久了。”
    他嘴角一瘪,一副受了气的小媳妇模样。
    赵明锦不禁挑了眉,这俩人是何时相识的?
    几人一同走到她面前:“将军。”
    她点头:“人齐了便入席吧。”
    高齐东张西望:“娘娘,王爷呢?”
    叶濯去哪儿了她怎么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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