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濯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善解人意。”
    “正是,”她下意识舔了舔唇,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索性就盯着他的衣襟领口干笑,“来日方长,我就住在隔壁,两步远的地方,你、咳,就不必送了。”
    话音落后,叶濯没说话,也没动,烛光将他的身影兜头罩在她身上,莫名让人心跳纷乱。
    两相对峙半晌,就在赵明锦已经将牙一咬,将心一横,即将“恶从胆边生”的时候,一声叹息轻轻传来。
    她心头微颤。
    “阿锦,”叶濯就在她抬头时轻声笑起,“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
    四目相接,赵明锦看清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细碎笑意。
    中计了!不过……不就是个小小的激将法,好像她不会似的。
    “你既不想去处理公务,那良辰美的也莫辜负了,不如就将方才的事做完,”她抬手,朝他勾了勾指头,意有所指,“你离近些。”
    叶濯怔了一瞬,低头凑近她。
    “再近些,”赵明锦勾翘起嘴角,清亮的声色难得有了女儿家的娇媚,眸光流转,顾盼生辉,“把眼睛闭上。”
    叶濯配合地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呼吸相闻,尽在咫尺的距离,与方才分明没什么不同,但好像又因他敛起了眼眸,又变得格外不同。
    赵明锦本打算待他将眼睛闭上,就干脆利落的拉开他的手,打开门冲出去,可眼下这般看着他,突然又觉得,若不做点儿什么,当真亏得慌。
    垂在身侧的手捏上了裙摆,她踮起脚尖,微偏了头,吻在了他的侧脸上。
    叶濯的眼睛就在这时缓缓睁开,深沉晦暗的眸色,里面闪着几簇压抑的光芒。
    左右做都做了,她梗着脖子同他对视:“这样呢?可……”
    话未说完,腰间蓦地一紧,她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带着,直向前靠过去。
    叶濯俯身过来,微凉的薄唇覆在她的唇瓣上,顿了片刻,感受到她的双手缓缓捏住了他的衣衫,才慢慢辗转流连,渐渐加深,许久不舍的放开。
    翌日一早,王爷与王妃的仪驾入了岳州府,车马侍卫浩浩荡荡,从街市一直蜿蜒至府衙。
    赵明锦从房中走出时,凭栏向下一望,先看到了坐在桌边的叶濯,而后眸光一转,才看清同他围桌而坐的,竟然是景毅、季二还有齐三。
    他们不知在商讨什么,季二和齐三眉心紧拧着,不多时,声音断断续续的飘上来:“押送他们,我等倒无妨,就是将军那里……”
    偌大的客栈空空荡荡的,叶濯既然敢大张旗鼓的坐在那里同他们谈回京的计划,想来此处定然安全无比。
    “我这里怎么了,”赵明锦从二楼直接翻下去,身形利落,脚步轻盈,站稳之后继续开口:“何时我的存在竟成你们不听令行事的借口了。”
    叶濯见她走近,眉眼霎时温软下来,清湛的眸光透着不加掩饰的笑意。
    景毅、季二和齐三立时起身,躬身抱拳:“将军。”
    赵明锦应了一声,在叶濯身侧坐下,偏头看他:“今日就启程回京?”
    他点头:“今日夜里,走水路。”
    从岳州府到长安城,水路只消一个日夜,确实能省下不少时间。
    不过石相宦海沉浮多年,能一直稳坐这个位置,绝不是个无能等闲之辈。
    如今向学监、秦学正、周方显都已被关押,消息怕是已在传回京城的路上。他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保住项上人头,也绝不会让他们轻易回京。
    路上,是劫人或灭口的好机会。
    水路,倒是埋伏不易,不过打斗也不方便,届时需得更仔细谨慎些。
    赵明锦点头,看向季二齐三:“王爷有令,自当遵从,你二人还不速去准备。”
    季二齐三相视一眼,起身抱拳:“末将遵令。”
    待他们走后,景毅看了看自家王爷和王妃,咧嘴笑开:“属下去给王爷和将军备早膳。”
    桌边霎时只剩下叶濯和赵明锦。
    赵明锦看了看他,面上装的一派云淡风轻,脑海里却控制不住地想起昨夜,她咬了咬下唇,刻意道:“今日陆老将军就要回去了,用过早膳我去送他。”
    “我陪你一起。”
    见她点头,叶濯伸手过来,将她的手拢在掌心:“阿锦,走水路虽好,但人多,易惹人注意。”
    这个赵明锦自然是懂的:“既然选了水路,随行护卫倒也用不上,留一个人带他们返回京城就是,只我们一行人走……”
    说到这里,季二方才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她霎时明白过来,猛地将手抽出:“你想带他们走陆路?”
    叶濯眸中笑意渐深:“我家阿锦就是聪慧。”
    “想都别想,”她眉梢挑起来,“敌在暗我在明,你是活腻了所以想去当靶子?”
    赵明锦恍然明白,他住在客栈,定是想在暗中察看,府衙周遭是否已安置了眼线,若没有自然是好,若有,亦好提前想出应对之策。
    夜里走水路,可掩人耳目,而他决意带人走陆路,是想用自己做饵,将一路上刺杀之人都引过去,以保证他们回京的万无一失。
    “是谁说王爷有令,自当遵从的,”叶濯勾唇笑她,“方才训旁人倒是义正言辞,怎么自己反倒做不到了。”
    “你不必拿话激我。”
    以季二齐三的功夫,给他们配上十个手下足矣,只要埋伏刺杀的人少,次数亦不多,他们完全能够应付。
    不过季二性子冲动,齐三虽沉稳一些,却是压不住季二的,若到时两人意见不和,搞不好敌人未至,内里就乱了。
    只有她在,才能镇得住他。
    而兵分两路,计策能成的关键,就在于叶濯或者她是不是在随行的队伍中。
    若他们两人都不在,定会被人瞧出端倪。
    赵明锦眉心紧拧着,仍不想放弃:“我们一起走水路,就算刺杀的人多又何妨,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打退了就是,左右才一个日夜。”
    “阿锦,”叶濯抬手在头发顶轻轻摩挲,“你担心我,我知道的。”
    “……”
    她也知道,叶濯打定的主意是不会再改的,唇角动了几动,终是颓丧地叹了口气。
    “你……一路小心,别再受伤了。”
    “好。”
    赵明锦与叶濯前往府衙时,府衙内内外外的守卫已换成了京城的侍卫,陆元成的兵在府衙门外分列站好。
    “王爷,赵丫头,”陆元成抱拳,“北方五城防卫要紧,末将这就启程了。”叶濯点头:“一路保重。”
    赵明锦上前一步,笑着道:“昨夜喝酒并未尽兴,待哪日得了闲,定要再与陆老兄畅饮三百回合。”
    陆元成爽朗一笑,拿话揶揄她:“好歹也已嫁了人,怎地说话还同男子似的,收敛一些,王爷可在这儿呢!”
    “他在怎么了,”赵明锦回眸看向叶濯,四目相接,俱是一笑,“我什么样子他又不是不知道,若真嫌我,早几年就嫌了,哪还用得上现下!”
    “说得有理,”陆老将军退后两步,与诸位将士再次行礼,“末将先行一步,告辞。”
    匆匆忙忙而来,又匆匆忙忙而去,一阵烟尘起,人影已消失在视线之中了。
    今日一别,不知后会之期。
    “陆老将军一生戎马,北方五城地界不大,却成困了他一辈子的地方,”赵明锦偏头,看向与她并肩的叶濯,“待以后京中无事,我们去长岭边关罢,不如就去我养伤的那个小木屋。”
    五年已过,不知那木屋还在不在了。
    叶濯点头,若有所思:“木屋甚小,恐住不下太多人,到时怎么也要修缮扩建一番。”
    “哪儿来的太多人?”问罢之后,她眯起眼来,“你莫不是还想娶几个侧妃一同带过去?”
    “……”叶濯有些哭笑不得,“本王此生,有阿锦一人足矣。我们的孩子总要有个住处,不建屋子,长大了住树林也行。”
    “谁家孩子住树……”赵明锦脸上一热,“哪儿来的孩子,想那么长远!”
    入夜,月凉如水,夜色如墨,城外码头上灯火通明,季二齐三已带人上了船,岸边上只有寥寥行人,背着包袱,脚步匆匆地往船上赶。
    赵明锦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勾唇浅笑:“你倒是安排的妥当。”
    叶濯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配合着道:“掩人耳目足矣,瞒不过阿锦。”
    话音消散,两人一同沉默下去。水面上有月影倒映,粼粼微光。
    不多时,她便看到季二在船上给她打了个手势。
    该启程了。
    赵明锦是舍不得叶濯,也放心不下他,可既已定下的事,绝不能更改。
    此刻再做什么期期艾艾,欲走还留,依依不舍之态就委实矫情了,况且她也不是能做出那些事来的女子。
    她抬脚迈出一步,走到叶濯面前,伸手将他抱住,怕碰到他的伤口,也不敢多用力,只能在他背上轻拍了拍:“走了。”
    话音消散,又毫不犹豫的收手,转身便走,干脆又利落。
    手腕上蓦地一紧,叶濯只稍一用力,她便顺势回了身。
    眼前光线一暗,叶濯的吻精准的落在了……她挡在唇瓣前的掌心的。
    四目相接,赵明锦看清了他眼中的三分无奈与七分宠溺。
    “别受伤,活着回来,否则,”她毫无震慑力的威胁,“一年半载都不理你。”
    “好,”他眸色渐深,薄唇复又落在她掌心上,细细稳过,“在长安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今天得双更了,不过千万别等我哈,临时被安排去出差,码出来要半夜了,哭唧唧→_→
    第54章 、053
    船已扬帆,缓缓远离水岸,赵明锦站在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濯,直到他的身影被无边夜色吞没,再也看不清,她才将视线收回来。
    转过身,季二和齐三正等在那里。
    “何事?”
    季二道:“将军,船上已安排妥当,四周布了守夜侍卫,船舱中每隔十步就有一人巡视,绝对万无一失。”
    不仅万无一失,甚至防范的有些太过夸张了。
    “不必如此,”赵明锦抬眸,时值夏末,月上中天,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传令下去,今夜无需值守,让手下兄弟都回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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