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倩柔没听懂,但也不问,相处这么多年,他习惯了义父的语言风格。
    “你先出去吧。”魏渊忽然说。
    等南宫倩柔走后,他取出几张信封,提笔,书写。
    皇宫,景秀宫里。
    太子殿下吃着冰镇梅子,脚边放着一盆冰块,享受着宫女扇动的凉风,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轻松,说道:
    “当日我便劝过王首辅,莫要与父皇较劲,莫要与魏渊同流,他偏不听。如今可好,父皇要整治他了。”
    太子与王首辅并无太大交集,但王党里,有不少人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
    王贞文若是倒台,这些人也会受到牵连,变相的削弱了太子在朝堂的影响力。
    陈妃和临安在旁听着,都有些忧虑,从京察之年开始,太子的位置就一直左摇右晃,怎么都坐不安稳。
    陈妃皱眉道:“魏渊那边是什么态度。”
    太子沉声道:“武英殿大学士钱青书今早去拜会了魏渊,没见着人。”
    陈妃愁容满面:“魏渊和王首辅是政敌,恐怕就等着落井下石。”
    太子看向了胞妹,说道:“临安,那许七安不是你的心腹么,他是魏渊倚重之人,不如试着从他那里突破”
    临安坐在软塌上,红艳艳的长裙繁复华美,戴着一顶金灿灿的发冠,圆润的鹅蛋脸线条优美,桃花眸子妩媚水灵。
    静默时,宛如一个精致无暇的玉美人。
    “他都很久没来找我了”
    临安脸色黯然,小声说道。
    楚州屠城案后,半个多月时间过去,许宁宴从未寻过她,临安嘴上没说,但内心敏感的她一直觉得许宁宴因为那件事,彻底厌恶皇室。
    连带着也讨厌她,所以刻意的疏远自己。
    一想起他们以前的快乐时光,临安心里就一阵阵的酸楚。
    “这个简单,你悄悄派人去许府递信,约他见面,他若是应了,便说明他的心思还在你这里。”太子笑眯眯的出主意。
    陈妃补充道:“要记得隐秘,让临安府的下人去做,不要遣宫中侍卫。不要让你父皇知道你与许七安有任何来往。”
    临安用力点一下脑袋,脸上露出忐忑又期待的表情:“我这就让人去办。”
    午膳时,左都御史袁雄和兵部侍郎秦元道,进了内城一家酒楼。
    同行的还有几位相同阵营的官员。
    午膳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京城衙门的膳堂是出了名的难吃,不至于清汤寡水,但大鱼大肉就别想了。
    除了底层官员在膳堂用餐,高官们都是上酒楼的。
    袁雄举起茶杯,笑道:“先恭喜秦侍郎,入内阁有望。”
    秦元道举杯回应,道:“袁大人独占都察院指日可待,届时,别忘了照拂一下我等。”
    都察院权力极大,有监察百官之责。袁雄一直想独掌都察院,把魏渊的党羽踢出去。
    而秦元道因为无望兵部尚书之位,想着另辟蹊径,入内阁。
    两人共同谋划了科举舞弊案,最后已失败告终,现在卷土重来。与上一次不同的是,那会儿陛下是冷眼旁观,这次却是在身后鼎力支持。
    “王贞文这次就算不倒,也得伤筋动骨,他把持内阁多年,先前要靠他制衡魏渊。现在嘛,陛下有意让魏渊担任楚州总兵,远去楚州,那么王贞文就得动一动了。”
    “而且我听说,钱青书今晨拜访魏渊,吃了个闭门羹。”
    “上次若不是那姓许的小杂碎,咱们位置早就挪了。”秦元道咬牙切齿。
    一位官员举杯,笑道:“秦侍郎无需恼怒,那许七安自身难保,得罪了陛下,迟早要被清算,先打了大的,再收拾小的,他离死不远了。”
    “喝酒喝酒。”
    推杯换盏,纵声谈笑。
    “大郎,外头有人送信给你。”
    前厅里,门房老张呈上密信。
    正把许铃音当毽子踢上踢下的许七安,放下幺妹,边伸手接信,边问道:“谁送的信”
    门房老张摇头:“人在外面,没说替谁送的,他还说等您回信。”
    “大哥,继续玩呀”
    许铃音享受过飞一般的感觉,就不再甘心当一个生活在地上的蠢小孩了。
    八爪鱼似的抱住许七安的腿,死活不松。
    许七安踢了踢,没踢飞,心说这傻小孩的力气越来越大了。
    “太平”
    他喊了一声。
    呼啸声传来,太平刀从房间里飞出,连刀带鞘,悬在许七安面前。
    许铃音惊呆了,昂着小脸,一脸蠢样。
    许七安把她抱起来,让她像骑魔法扫帚的女巫一样骑上太平刀,然后一拍许铃音的小屁股蛋,大声道:
    “去吧,魔法少女小豆丁”
    太平刀带着她飞出前厅,空中传来小豆丁的没心没肺的笑声。
    许七安展开信纸阅读,信是临安送来的,讲述了近几日朝堂之争的情况,委婉的请求能不能请他去探一探魏渊的口风。
    这不像是临安的风格,是陈妃还是太子怂恿我记得魏公说过,王党里有不少太子的支持者,说起来,斩了两个国公后,我就一直没去看望过临安。
    哎,主要是事情太多了,一件接一件,疏忽了她
    临安和怀庆不一样,怀庆不需要哄,但临安是很希望陪伴的女孩子。
    “你让他转告主子,就说我知道了。”
    许七安打发走门房老张,坐在圆桌边,不由回想起了今早魏渊说的话:
    这件事我不会管。
    昨天许二郎散值回府,与他说过朝堂上的事,许七安留了个心眼,今早去打更人衙门找魏渊探口风,才知道这不是一场寻常的争斗。
    元景帝要动王首辅。
    “对我来说其实是个机会,二郎虽然和王小姐眉来眼去,却并没有进入王首辅的视线里。而且,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以及我的缘故,他很难在官场更进一步,除非投靠王首辅。
    “但王首辅出身国子监,天生抗拒云鹿书院学子。现在,不正是一个机会么。我手头掌握着很多官员和曹国公贪赃枉法的罪证,这些政治筹码本来就是一部分要给魏公,一部分给二郎。
    “现在不正好有用武之地吗,而且,如果能收获王首辅的人情,对我查元景帝帮助很大。我正好想进吏部案牍库查卷宗。
    “我已经向魏公坦白了曹国公密信,他又说不管这事,暗示已经很明显了。魏公最近似乎对朝堂之事比较消极他又在谋划什么东西”
    许二郎一脸沮丧的回府用膳,刚穿过前院,就看见幺妹骑在一柄刀上,在小院里盘旋飞舞,笑出猪叫声。
    娘和玲月在底下担忧的看着,时不时尖叫一声,一叠声的说:小心些,小心些
    婶婶气道:“许宁宴,你赶紧让你的破刀下来,铃音要是摔伤了,看老娘怎么教训你。”
    婶婶掐着腰,站在院子里,朝着前厅喊。
    “娘,刀怎么会飞”许玲月有些惊奇,有些害怕。
    “谁知道呢,一准儿是你大哥施的妖法。”婶婶说。
    娘俩见过踩着飞剑高来高去的李妙真,只当这没什么大不了,但许二郎见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愣住了,呆住了。
    “绝,绝世神兵”许二郎喃喃道。
    这时,许七安从前厅走出来,招呼道:“太平,下来。”
    太平刀降低高度,悬停不动,婶婶立刻把宝贝女儿抢过来,啐道:“什么破刀。”
    说完,她就看到许新年三步并作两步,停在太平刀前,双眼发直的伸出手,似是想握住刀,但又不敢,整个人无比激动。
    许二郎作为儒家正统体系出身的读书人,自然识得绝世神兵。
    见儿子这般姿态,婶婶狐疑道:“二郎,这刀有什么问题”
    许二郎喃喃道:“此刀绝世罕见,价值连城,不,这是无价之宝。”
    无价之宝婶婶怦然心动,惊讶的打量着太平刀,试探道:“那到底值多少银子”
    婶婶需要一个具体的数目来衡量它的价值。
    “这么说吧,大哥如果把它拿去换爵位,至少能换来伯爵,换个侯爵都有可能。”
    侯爵仅次于公爵,在大奉公爵差不多是异性爵位的巅峰。
    婶婶张了张小嘴,再看太平刀时,就像看亲儿子,不,比亲儿子还要灼热。
    “我还要玩。”许铃音攀爬太平刀。
    “去,死孩子,这么金贵的东西,碰坏了老娘打死你。”婶婶一巴掌拍开小豆丁。
    许七安微笑的看着这一幕,喊道:“二郎,你进来,我有事与你说。”
    许二郎进了前厅,坐在桌面,然后,他的视线被放在桌上的一叠密信吸引,不是临安派人送的密信,而是曹国公私宅搜出来的密信。
    “王首辅的遭遇我已经知道了,二郎,如果你有能力帮他渡过难关,你会施以援手,还是冷眼旁观”
    闻言,许新年微微皱眉,坦然道:“我担心思慕,但对王首辅的遭遇,本身并无多大感触和焦虑。而如果没有思慕,我现在大概会和大哥把酒言欢。”
    大奉好女婿许七安心里吐槽,笑道:“但如果你能帮忙,相信王首辅会愿意接纳你,至少,不会抵触你。”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密信。
    带着疑惑,许二郎翻开密信,一份份看过去,他先是瞳孔微缩,露出震惊之色,然后是激动,双手微微颤抖。
    这些密信如果如果落在有能力的人手里,成为其手中的利器。那么,不知道多少京官会因此获罪,整个京城官场会迎来大地震。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密信会被统统毁掉,因为牵连到的人实在太多。
    “这些密信,我只能给你一小部分,我们需要挑选出几个对王首辅有用的人。”许七安把密信逐一摆开。
    所谓有用的人,不能王党,不能是袁雄一流。后者有皇帝撑腰,这些密信对他们无法造成致命效果,至少现在的局面里,无法一击毙命。
    很快,兄弟俩挑出了八个人物。既位高权重,又不属前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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