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已经脱离了朝廷掌控,没猜错的话,在我上任之间,云州官场就已经在你掌控之中。”
    杨川南笑道:
    “不是在我掌控之中,而是在城主掌控之中。我自成为云州布政使以来,便一直暗中培养党羽,扶植亲信,直到一年前,以宋长辅为首的巫神教势力被拔除,我才彻底掌控云州官场。
    “如今整个云州,尽在我们掌控之中,包括你的性命。”
    云州的乡绅、本地望族,以及士大夫阶层,都已归顺潜龙城。
    他们有的是自愿归顺,没有选择,有的本身就是潜龙城暗中扶持。
    整个云州,纵横万里,能在短时间内迅速脱离大奉朝廷掌控,这里头彰显的,是潜龙城几百年经营的底蕴。
    “谢大人是两榜进士,素有官声,潜龙城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谢大人,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儿事。”
    杨川南苦口婆心的劝道:“潜龙城才是你大展拳脚的归宿。”
    谢芦笑道:“可惜了。”
    “可惜?”
    “可惜这七尺身躯,空读一肚子圣贤书,只能提笔,不能杀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不愿承认,但眼下,的确如此。”谢芦惋惜道。
    杨川南脸色微冷,道:
    “十年寒窗不容易啊,谢大人能以寒门之身,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真的忍心大半生的心血,一朝散尽?”
    “不忍心,”谢芦靠着冰冷的墙,又一次抬头望向气孔里照射进来的阳光,嘶哑的声音,喃喃道:
    “但更怕千百年后,遭后人唾弃。姓杨的,你可知我最敬佩的人是谁?”
    杨川南冷冷的看着他。
    “是楚州布政使郑兴怀,他让天底下的读书人明白什么叫“舍生取义”。”
    谢芦冷笑一声:“罢了,与你这种人有何可说。”
    杨川南点点头:
    “既然如此,便不多费口舌了,谢大人是求仁得仁。”
    他抽出长剑,斩断铁链。
    哐!
    牢门被踹开,杨川南迈步向前,手里铁剑往前一递,剑尖刺入谢芦胸口,将他钉在身后的墙壁上。
    谢芦双手握住剑刃,痛苦的挣扎了几下。
    他的手沾染了温热的鲜血,生命随着血液快速流失。
    杨川南哂笑道:
    “忘了给谢大人留写遗书的时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尽管开口吧,不然就永远都没机会了。”
    谢芦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想起了年轻时,挑灯苦读的岁月。
    那会儿山海关战役还没有打响,先帝也还没有修道,大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可是,自山海关战役后,一切都变了,大奉国力日渐衰弱,每年都有灾情,且逐年加剧。
    谢芦是经历过太平盛世的人,他亲眼看这这个国家,一步步走向衰弱,变的垂垂老矣。
    他和很多读书人一样,呕心沥血,希冀能挽救这个国家,让它重返巅峰。
    可他没能做到,因为他要死了。
    生命的最后,谢芦厉声道:
    “会有人替我报仇的,尔等乱臣贼子,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死死盯着杨川南,肆意嘲笑起来。
    笑声在最高亢之时,夏然而止。
    ……
    云州城,都指挥使府。
    杨川南返回府邸,大踏步往书房而去,推开门,见到翻看折子的姬玄。
    “少主!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您怎么还在这里?”
    杨川南连连皱眉。
    “聚拢的流民不到万人,数量远远没有达到预期啊。”姬玄放下折子,问道:
    “怎么回事?”
    杨川南苦笑道:“杨恭封锁了青州边界,流民过不来,除非翻山越岭,或绕到相邻的州,才有可能抵达咱们云州。这个杨恭,不好对付的。”
    姬玄点点头。
    杨川南又催促道:“在过半个时辰,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您作为太子,不能缺席。”
    姬玄却摇头:“登基大典我不会出场,自有去处。”
    潜龙城是作为蛰伏时期的“藏身点”,如今父亲要登基称帝,自然要公之于众,登基大典在云州城中心区域——白帝庙举行。
    姬玄问道:“那个谢芦,可愿归顺?”
    杨川南摇头:“卑职已经把他杀了。”
    “杀了也好。”
    姬玄一副闲聊的语气,淡淡道:“读书人最怕晚节不保,倒也是一种成全。”
    ……
    白帝庙。
    今日,云州城众官齐聚白帝庙,其中包括潜龙城的官员,黑压压的人影于广场林立,文官在左,五官在右。井然有序的排列。
    鼓乐合奏中,穿着明黄龙袍,头戴平天冠的中年男人缓步踏出白帝庙。
    通常来说,储君登基乃国之大事,仪式繁复,尤其是新老帝王交替,往往伴随丧事,因此只鸣鞭,不奏乐。
    新君还得穿孝服,在先帝的灵前三跪九叩,在祖庙进行祭告仪式等等。
    不过,这些并不适用于眼下的情况,故而省略。
    这位黄袍天子率文武百官祭天之后,站在白帝庙前的高台上,俯瞰众官员,气态威严。
    司天监的一位白衣术士,站在侧下方位置,面朝百官,展开手里的圣旨,朗声道:
    “自武宗叛乱以来,先祖隐于山野,忍辱负重,代代相承至今,朕一刻不敢忘祖训,势要励精图治,夺回江山……
    “而今大奉朝廷腐朽,新君无能,以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朕身为姬氏子孙,皇室正统,痛心疾首之余,理当登高一呼,力挽狂澜……
    “今于云州称帝,取国号为“光复”,望尔等忠心辅佐,共谋霸业。
    “国家建储,礼从长嫡,天下之本在焉。朕之嫡子姬玄,文武兼备,天意所属,立为太子,正位东宫。”
    白衣术士念完,收了圣旨,默默立于一旁。
    文武百官纷纷下跪,高呼“陛下万岁”。
    云州城上空,御风舟静静悬浮。
    姬玄站在船舷边,听着底下呼声雷动,即使身在高空,也能清晰耳闻。
    云州城的百姓聚集在白帝庙之外的大街小巷,前来观礼。
    对于他们来说,谁当皇帝无关紧要,百姓所关心的永远是“吃穿”两字。父皇只是减免三年赋税,便轻而易举的笼络了云州的百姓。
    “此时不晋升超凡,更待何时?”
    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清光升腾,一身白衣的许平峰出现在御风舟内。
    “就等国师了!”
    姬玄笑道。
    许平峰微微颔首,抬手,朝空中一抓。
    那一道道散碎的龙气,发出无声的咆哮,不甘心的被他摄入掌心。
    再屈指一弹,十几道龙气尽数冲入姬玄体内。
    他眼里仿佛有金色龙影游走,射出灿灿金光。
    许平峰接着又弹出两道无形无质的气运,汇入姬玄体内。
    这是度难和度凡两位金刚的气运,他以二品练气师的手段,将这两股气运化为己用。
    当然,个人气运与国运无法相提并论,仅仅靠着三管齐下,姬玄不可能吸血丹,晋升三品。
    所以才有了刚才的册封。
    云州的太子,自然是气运加身的。
    尽管这份气运远无法和身负半数大奉国运的许七安相比。
    “我只能让龙气在你体内留一刻钟,速速晋升吧。”许平峰道。
    纵使是二品术士的他,也难以揉捏龙气,只能施加影响,且时间有限。
    姬玄从怀里摸出盒子,“啪”的打开,一缕纯净的血光映入他的瞳孔。
    庞大的生命气息充斥御风舟。
    姬玄的手难以自控的微微颤抖,听见了胸腔里,砰砰狂跳的心声。
    这枚血丹入腹,只会有两个结局,要么成为超凡境武夫,跻身九州大陆巅峰行列。要么身死道消,化作灰灰。
    国师说过,即使有龙气、两位金刚的气运,以及身为太子的气运,成功炼化血丹的概率依旧不足五成。
    赌命的时候到了……姬玄握着血丹,闭上眼睛。
    他脑海里闪过的,是忍辱负重的二十年,是私底下挥汗如雨修行的隐忍,是蕉叶道长临死前,对他抱着的期望。
    咕噜~
    血丹化作滚烫的热流,冲涌入胃袋。
    姬玄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痛苦的抱着肚子,蜷缩在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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