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冬盯着那道光,心里头那些叽叽喳喳的小人一个都不见了。
    他的心脏剧烈搏动,如同鼓号队里被敲打得浮现伤痕的鼓,震得他的骨头血管都疼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或者应该露出什么表情。一切都不对,可是他又觉得,什么都是对的,该发生的正在发生。
    那种隐晦又激烈的感情如同本能,似乎从降生那一刻起,就与人类的灵魂密不可分。他们只是苏醒了,仅此而已。
    “……黑丰。”喻冬说,“我,我也……我也病了。”
    他太紧张了,满腔的话拥堵到喉头,却一个字也没办法准确表达。
    在残存的暮色里,他俩都有着一张发红的,羞怯的脸。
    宋丰丰的手指又勾上了他的,一根,又一根。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在发现喻冬没有反对之后,他越来越大胆,完全覆盖了喻冬的右手背,并且将自己的指节嵌入喻冬指节的缝隙之中。
    手指之间的那片薄薄皮肤碰上了,一样的热。
    喻冬闭上了眼睛,手动了动。宋丰丰以为他要抽离,连忙加重了力气:“别、别动,我……我紧张!”
    他只顾着笑了,抿着嘴,脸上每一块肌肉都控制不住似的动起来,除了笑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表情好。
    喻冬的手握着沙子,他握着喻冬的手。
    目光撞在一起,又飞快移开,怕被对方窥见心里头过分饱足的雀跃和欢喜似的。
    海滩上渐次亮起了灯。
    光线给了小寄居蟹错觉,它们又开始纷纷爬出来,在沙滩上奔波来去,背着小塔似的壳。
    番薯熟了,皮和肉分开,一揭就掉。
    这是海边种的番薯,宋丰丰他们都叫它“海薯”,纤维少,瓤白,甜度一般,但特别粉,吃的时候不喝两口水能直接把人哽得翻白眼。
    喻冬和宋丰丰就坐在海滩上,一个接一个地吃番薯。
    两人都伸直了腿,脚尖一会儿碰在一起,一会儿又分开。
    “傻不傻。”喻冬说。
    “不傻不傻。”宋丰丰把鞋底的沙子蹭到喻冬小腿上,被喻冬踢了一脚。
    他们没带够饮料,喝着喝着就剩了最后一瓶雪碧。宋丰丰先拧开灌了一半,然后递给喻冬。
    喻冬接过来正要喝,随即意识到宋丰丰刚刚接触过瓶口。
    他犹豫了,并且飞快看了一眼宋丰丰,脸上微红。
    宋丰丰心想,喻冬知不知道他脸红的时候根本掩盖不住?太明显了,实在太明显了。他甚至开始懊恼:喻冬在自己面前脸红这么多次,自己居然什么都没注意到。
    “敢不敢喝?”宋丰丰想起了张曼那些少女读物里的说法,“这是间接接吻。”
    等到说完,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捂着脸滚到沙滩上。
    喻冬被他气笑了,又抬腿踢他一脚。
    “靠!”宋丰丰张开手脚躺在沙子上,冲着挂着星星的天空大叫,“怎么那么开心啊!”
    喻冬没有直接喝,他把瓶口悬空,直接将饮料倒进了嘴巴里。宋丰丰从沙地上爬起看着他喝,目不转睛地。
    喻冬呛到了,捂着嘴巴咳嗽。宋丰丰挪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接过还剩一点点液体的塑料瓶,在瓶口舔一圈,慢慢喝完。
    “收敛一点。”喻冬红着脸说,“别老盯着我。”
    “怎么收敛?”宋丰丰问,“没学过,不懂噢。你教我。”
    喻冬凉凉地瞥他一眼。可惜因为脸上的潮红还没褪去,这一眼完全没有任何威慑力,落在宋丰丰眼里反而起了别的效果。
    他又盯着喻冬呆看了。
    喻冬被他看得简直要起鸡皮疙瘩:“为什么老盯着我!”
    “你白,你帅。”宋丰丰喃喃说,“你好看。”
    喻冬又把他踹得横躺在沙滩上。
    宋丰丰还不晓得怎么解决心里头那种兴奋的劲头,他翻身坐起来,冲着大海大叫喻冬的名字。
    海堤上有人骑车经过,笑了一路。
    喊饱了,宋丰丰爬起来,发现喻冬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不吃了?”
    “都吃完了。”喻冬把番薯皮和水瓶放进塑料袋里,拎着跳上海堤,“明天周一,早点回去休息睡觉吧。”
    宋丰丰爬上海堤,认真表示自己今晚肯定睡不着。
    “给你发短信可以吧?”他问,“还是打电话?”
    “过了十二点都不行,我要睡觉了。”
    宋丰丰连连点头应了。喻冬走在他前面,被路灯拉长的影子落在宋丰丰脚下,宋丰丰慢慢地跟着他的影子走。
    走了一段之后,喻冬回头看他。
    “过来啊。”他小声说,“离那么远。”
    宋丰丰甩甩手,笑着奔过去,一把揽住了他肩膀:“怕你害羞。”
    “你才害羞。”喻冬没看他,只是望着前路。宋丰丰扭头瞧他表情,发现他和自己一样,带着压不下去的笑。
    路上偶尔有人车经过,看到勾肩搭背的两个男孩子也不觉得有异:关系好的女孩子手牵手,关系好的男孩子就揽肩膀,很正常。
    但喻冬和宋丰丰心里藏着个蹦蹦跳跳的鬼,揽了一会儿之后觉得还是不太对劲,讷讷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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