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致用嘴角抽了抽,扫视了周边一圈,见没有可以之人窃听之后,这才小声说道:“下官告诉部堂大人,还望部堂大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别藏在心中。”
    “你说。”汪立朝心中一动,道。
    能让京师户部的第三把手这般谨慎,除了元辅之外,还能会是谁呢?
    佟致用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下官不满部堂大人,那一日下官曾听见我家尚书大人嘀咕,说是曾经和那位锦衣卫都指挥使陆大人商议了一天,才得出的谋划。”
    “竟然是他?”汪立朝有些傻眼。
    这陆绎南征北战胜绩卓越倒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乃是武勋出身。
    可你要说他在理财方面能够和王国光有来有回,那对于汪立朝而言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泥菩萨现身说话都没这么玄乎!
    所以汪立朝表示不相信,觉得佟致用就是在混淆视听,在诓骗自己,于是他的脸色瞬间有些不高兴了,直接不咸不淡的离开此地,看向手下的两名侍郎说道:“去让各衙门内的衙役帮忙,就说龙潭码头上有银子需要搬迁,切勿不可上下其手,不然天塌下来没人救的了他们。”
    佟致用一见汪立朝这般模样,就知道对方不相信自己,觉得自己在忽悠他,于是哭笑不得的上前,小声道:“汪部堂,下官句句属实,不敢有一丝欺瞒。”
    “您要知道,盐引一制就是在那位陆大人手中覆灭,眼下想要重振宝钞,就必须要和银子成为等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结论,想必也只有那位大人才敢提出……”
    汪立朝想了想,觉得佟致用的话似乎也并不无道理,毕竟京师的户部就算想要给他们施压,也犯不着把陆绎给抬出来。
    于是佟致用顾不得休息,前往龙潭码头监督、督促装卸银箱,而汪立朝却前往了其余五部衙门……
    相比之京师的繁华,南京的繁华至少有一半建立在秦淮河上。
    再加上冬季已过,初春来临,动植物皆开始万物复生,秦淮河上也是暖风徐徐,画舫排排。
    一艘在所有画舫之中,都较为壮硕横长的画舫上,有几名衣着锦服,腰系白玉,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男子在画舫的雅间中听曲喝酒,看着舞姬那曼妙的身姿,以及画舫之下时不时传来的娇嗔声,不禁让人怀疑,这究竟是赋雅诗词的青楼画舫,还是丑陋不堪的妓院。
    “守义兄,今日南京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咱们还是低调一些,去了画舫舱室之中再办事,切勿放荡不羁。”
    画舫的大堂角落上,其中一名较为年长,头戴青色方巾的中年男子闻言,原本正企图将手伸入一旁妙龄舞姬衣内的咸猪手顿时一挫,将手立即收回来,摸了摸不短不长的胡须干笑了两声。
    而说话之人乃是一副雅士打扮,年岁比中年男子少了近乎十岁,很难让人理解这么大的年纪差,居然能混迹在一块。但正所谓狼有狼圈,狗有狗圈,同是富家子弟也难免不会因为家中有联系而走到一块。
    “秦先生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南京的气氛凝重这与我们何干?来到秦淮河上如果不浪荡一番,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徐守义干咳两声,辩解道。
    而坐在徐守义一旁的同伴连连点头,丝毫不顾及一旁舞姬那有些吃痛的神色,变本加厉般揉捏着对方胸前的柔软。
    “秦先生您看,你旁边的美人都觉得你冷落了她,神情有些幽怨呢。”徐守义见状,继续微笑道。
    而被徐守义尊称为徐先生的男子皱了皱眉头,一旁为其斟酒的陪酒舞姬顿时有些惊慌失措,连忙解释道:“徐管事怎么能这样说,小女子可没有幽怨,反而是欣喜,沉浸在秦先生即兴的诗词之中,不可自拔呢。”
    秦先生名叫秦仰之,乃是定国公徐文壁派到南京的幕僚。
    而那位徐守义则是魏国公徐邦瑞的心腹之一,也是魏国公府的管事。
    这二人凑在一块,也代表着两位国公级别的武勋,正在互相舔舐伤口。
    毕竟眼下武勋说是混吃等死,也不为过。
    面对一旁舞姬的恭维,秦仰之说不高兴自然是假的,但此时的他一想到徐文壁的嘱托,就没有了那个兴致。
    只见秦仰之轻抚掌心叹道:“可惜,要是成祖不曾迁都北京,南京依旧是国都就好了。”
    徐守义有些愕然,就连与身旁舞姬对饮的动作都稍稍一滞,诧异道:“也幸亏这里是金陵是南京,这话要是被定国公知道了,非得抽你不可。”
    一个国公的幕僚也敢妄言祖制,锦衣卫与东厂的探子番子最喜欢碰见你这样的!然后大耳巴大耳巴的抽死你,再将脏水泼到徐文壁的身上,顺便让万历小胖子敲打他一番,简直不要太容易。
    毕竟他们老朱家已经统治大明两百年,对于与国同休的武勋是在提不起太多好感,也没有了当年的联谊之情,自然巴不得敲打他们几下。
    秦仰之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马尿”喝多了,于是摇头晃脑的揽过一旁的舞姬,正色道:“眼下北方来了几艘福船,由水师亲自护卫,来头定当不小,据我家国公爷了解到,那里面装的都是满箱满箱的白银,估算着至少价值百万,他让在下南下金陵,就是想知道魏国公是如何打算的。”
    南京虽然允许白银换宝钞,但那是对百姓而言,朝廷曾连下数道诏令批文,不允许商贾官员兑换,这就是想绝了某些人的心思。
    但常言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就好比眼下,已经有不少富贾权贵打定主意,私下去聘请百姓,让他们成为自己的白手套,替自己去兑换。
    面对秦仰之的询问,徐守义猥琐的嗅了嗅手中的芬香,随后淡然的抓起案桌前的酒盏,小抿一口道:“我家国公爷明令禁止我们,别去掺和这件事。我们魏国公已经富硕了两百载了。”
    秦仰之一听,不由面露讥笑道:“常言道一个徐分不两家,定国公与魏国公同为徐家,魏国公可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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