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
    比如什么呢。
    路之遥陷入了沉思,陷入了一些莫名的、让他不知所措的情绪中。
    木偶小人被他捏在手中,他无意识地用着力气,木偶四肢发出喀啦啦的声响,如同痛苦的呻/吟。
    *
    窗外的天空渐渐变灰,夕阳被乌云吞噬,屋外刮起了狂风,将屋内吹得乱七八糟。
    郑言清赶紧收拾着纷飞的纸片,眯着眼将吱呀作响的门窗关起来,松了口气。
    “今天的天还真是奇怪,说变就变,这才刚到傍晚就下起大雨了。”
    李弱水坐在榻上,怔然出神,愁得眉心都皱起来了,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对外界的狂风暴雨没有半点反应。
    郑言清看着她叹了口气,只好低头写起自己的东西。
    突然有人敲响了木门,笃笃几声,混夹着外面的风雨,吓得郑言清抖了一下。
    他放下笔,前去开门:“谁……”
    门刚打开,一股湿气和寒意铺面而来,他看着眼前这人愣了一下,转头叫了李弱水一声。
    “……路公子来了。”
    李弱水诧异地抬头,赶紧走到门前,看到这人时不禁被吓了一跳。
    路之遥浑身湿透,黑发湿哒哒地滴着水,眼睫上也蕴着水珠,原本红润的唇色淡了一些,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去坐秋千么?”
    他唇畔勾起笑容,弯着眼睫,问得像是今日是艳阳天一般。
    郑言清诧异地看着他,默默出声:“现在下着大雨,不然就在屋里……”
    “好啊。”
    李弱水从屋里拿了一把伞撑开,带着他走到院中的秋千上。
    两人一同坐了下去,秋千在风雨中慢慢晃悠,雨滴撞上伞面后散开,滴滴撒在他们身旁,对面的树叶也被打得簌簌作响。
    李弱水看着他,眼中带笑,帮他擦着额角的水珠:“你想清楚了?”
    路之遥勾着笑,像是这风雨中唯一和煦的色彩。
    “我知道我要什么了,我想要你今日就随我离开郑家。”
    李弱水没有想到他提的会是这个,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
    “我得先帮他找到凶手,等几天就好了,真的只要几天了。”
    路之遥收了笑,眼睫微颤,其上的雨滴坠下,像是一颗颗从眼角滑下的泪珠。
    雨滴狂乱地砸着伞面,砸得李弱水撑伞的手都在颤抖,对面的树都被雨压弯了枝丫,似乎也在吱呀作响。
    在这嘈杂的雨声中,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为何要等?是你问我想要你做什么的,我想到了。”
    “是你问我的。”
    第40章 螳螂捕蝉(六)
    乌云蔽日,狂风摇曳。
    李弱水手中的油纸伞被吹得东摇西晃,但还算能遮雨,不至于让她满脸都是雨水。
    这雨是怎么回事?来得也太戏剧性了,她脑海中不自觉地播放起了电视剧里的片段。
    她现在很想说一句“听我解释”,但话音几次都嘴边又都让她吞了回去。
    这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论是站在她或者是路之遥的角度上看,两人都没有错,只是思路没有合在一起罢了。
    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让他理解自己。
    “确实是我问你的,我一定会离开郑家,但只是缓几天离开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这样也不行吗?
    当然不行,她为什么要因为郑言清而拒绝自己?
    路之遥在这骤雨中勾起嘴角,很是勉强,但依旧有几分温柔包容的意味。
    这个笑看在李弱水眼里却很难受,没有人是永远开心的,不想笑可以不笑,不需要勉强自己。
    她当然知道在这时候顺势答应他是最简单的安抚办法,可她不想。
    明明再等几日郑府的事就能告一段落,为什么要前功尽弃,她不喜欢半途而废。
    “郑府里有人给郑言清下毒,只要再有几天我就能了结这件事。”
    ……
    等等,他为什么非要自己离开郑家?
    李弱水将视线移到他湿润的脸上,移到他垂下的眼睫,脑中突然闪过什么。
    不会吧。
    这,该不会是吃醋?
    李弱水的唇角慢慢扬起,顿时觉得这场雨都可爱起来了。
    “为什么你突然要我这么做,我在郑家待了这么久你都不觉得有什么,怎么今日非要我离开这里?”
    听到她的问题,路之遥思绪更乱了。
    他不是在思考李弱水话里的答案,而是想到了李弱水这接二连三的拒绝。
    路之遥不懂,她不是喜欢自己吗?又为何会去维护郑言清,郑言清的生死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雨滴噼啪地打在伞面、打在树上,不禁让他想起了茶馆听到的那个故事。
    白娘子和许仙相见时也是这样的大雨。
    白蛇原本是不爱许仙的,却因为前世的缘由,不得不嫁给许仙报恩,再借此成仙。
    可是,她却在成亲后爱上许仙了,为了帮他,甘愿被压在塔下数千年。
    ……
    这才是成亲,这才是常人成亲的真相。
    他总以为成亲的人都会反目成仇,以为成亲的人是彼此相厌的,以为夫妻是天底下最好笑的关系。
    所以他时常待在郑府,待在李弱水二人的屋顶,本想在郑言清暴露本性之后帮她一把,免得她受伤,毕竟是路上遇到的猫,总得照顾一下。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他们会在屋里说着趣事,会一同吃饭,一同游玩,晚上还要待在一个房间里。
    这一切都让他很烦躁,就像千辛万苦做好的木偶被偷走,小偷又怎么能安然无事呢?
    他无数次地将剑放到郑言清的颈边,却总在最后一刻收了手。
    毕竟李弱水喜欢他,这又怎么能算郑言清偷走了呢?若是真杀了郑言清,反倒是证明李弱水被偷走了,这可不行。
    至少在昨天之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毕竟李弱水亲过他,这难道不是证明她爱他吗?
    可他从没想过,爱是会变的,是会被成亲改变的。
    李弱水不爱他当然是好事,他不希望她沾上情爱这样的东西,可她怎么能随意改变呢?
    人应该守信不是吗?
    既然说了爱他,就应该守信,可她不是这样不守信的人。
    ——错的不是李弱水,是郑言清。
    都是这个恶心的小偷带坏了李弱水。
    纷乱的思绪立刻打开,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迎刃而解,路之遥的眉头松开,弯起的唇角也显得轻松许多。
    路之遥垂头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颤抖,笑得握着剑柄的手都用力到发白。
    只是这么简单的答案,竟然让他想了这么久。
    “我终于想清楚了。”
    他站起身,或许是情绪激动,或许是笑得太过开心,他的眼尾都泛着红,再加上他那温柔的面容和湿漉漉的长发,像是来普渡迷途之人的佛子。
    他拔出佩剑往房里走去,因为实在太过兴奋,兴奋到手中的剑都颤了起来。
    很快,李弱水就会感激他将她从苦难中救出来。
    “你想通了?”
    李弱水看他起身往屋里走,很是欣慰,一边打伞一边道:“终于知道避雨了,这雨这么大,说不准明日会生病。”
    走进屋内,他身上不断滴下的水珠渗进地毯,泅出一片阴湿的黑痕。
    剑身上的裂痕将烛光割成扭曲的模样,也映出了郑言清的疑惑。
    “你剑鞘忘了。”
    李弱水将伞放在门外,拿着他的剑鞘到他身边,但还没高兴多久,下一刻就看到路之遥转了下手腕,头也微微偏了一下。
    她太熟悉这两个动作了,这是他要动手的前兆。
    李弱水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捂着脖子,正想说些什么时,她看到剑刃向郑言清砍去了。
    寒光闪过,只听当啷一声,李弱水用手中的剑鞘挡住了他的剑。
    不得不说,路之遥的训练确实有用,至少已经在她身上初见成效了。
    “……你们在比剑吗?”
    事情发生在一息之间,郑言清甚至还没放下手中的笔,只是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剑。
    “你傻了不成,快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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