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王整了整衣衫,打开门,见到来人脸立刻又沉了下来。
    “什么事?”他此刻并不是很想见到这个女人。
    “秋日夜凉,殿下在湖边吹了一晚的风,臣妾特地煲了汤,给您暖暖。”
    来人便是纪王妃,纪王的结发妻子。
    纪王别过头去,说:“不必了,我身体好的很。”
    这句话将纪王妃刚刚伸向前的双手硬生生给挡了回来。
    “那……殿下可用过晚膳?臣妾……”
    “我吃过了,不饿。”纪王冷言打断妻子的话,在他眼里,这个女人是皇后硬塞给自己,派来监视纪王府一举一动的。
    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纪王妃已经习以为惯了,她硬撑着笑容说:“那臣妾侍奉殿下早点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你先睡吧,本王还有很多事要办。”他索性侧过身,一手扶住门,示意自己要关门了。
    但是纪王妃没有动,微笑着站在门口看着他。
    她就是这样,可以被冷落,可以被轻视,但是她有她的坚持,她吃准了纪王忌惮皇后,不敢公然欺负自己,所以只要她站着不动,纪王就不会给自己吃闭门羹。
    “殿下。”巧在此时一个小厮跑来禀报,给进退两难的纪王解了围。
    “东西送到了?”纪王问。
    小厮瞅了瞅王妃,不敢回答。
    “本王问你话呢?”纪王催促说。他知道小厮是顾虑王妃在场不敢说,但他偏偏要她听到。
    怎么?想用这个女人绑住自己?没门,他已经受够了被皇后摆布、被王妃监视的日子,他要娶自己想娶的女人,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送……送到了。”小厮只得回答。
    纪王瞅了眼王妃,又问:“太阴娘子怎么说?”
    “娘子说,感谢殿下您的厚爱,愿受殿下之邀,来府中小住。”小厮说完,谨慎地看了眼王妃。
    纪王也在看她,想看看她听到这话时的反应。
    王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但仍不失仪态地问:“殿下要接吴月楼的花魁过府小住吗?”
    “是啊,王妃有意见吗?”
    最好有意见,纪王心想,他就可以善妒为由休了她。
    王妃低眉笑了笑说:“殿下想接哪位女子过府,臣妾都没意见。臣妾只是在想,该安排太阴娘子住在哪里?”
    “本王已安排好了,把听涛阁理出来给太阴娘子住。”
    听涛阁,那可是离纪王夫妇住处最近的庭院,也是纪王平日里读书的地方。
    纪王妃一听,便知纪王是故意的,将太阴娘子安排得离自己那么近,分明是要自己每日听他们俩卿卿我我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福了福身,说道:“是,臣妾这就去安排。不知殿下何时将她接过来?”
    “明日。”纪王昂头说道。
    纪王妃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她低垂眼说:“是。”
    然后转身离开。
    “殿下,王妃她……会不会去跟皇后告状?”小厮担忧地问。
    纪王轻蔑地笑了笑,说:“随她去。就算她不告状,朔月也会的。”
    这姑嫂俩,一搭一唱,在离皇和皇后面前参自己的次数可不少,纪王早就不在乎了。
    “就怕会对太阴娘子不利啊。”小厮进一步说。
    经他提醒,纪王这才担忧起来。
    说的没错,自己是皇子,离皇再生气,最多是斥责两句,罚几天闭门思过。但太阴不同,她一个民女,离皇和皇后若要杀她,一句话便能了结。
    思及此,纪王不禁对自己的鲁莽行为感到后悔。但是接太阴过府,他已期待了许久,好不容易得到太阴同意,若错过这次机会,心仪的女子怕是会被别人抢走。
    这该如何是好?
    纪王彻夜未眠,左思右想却找不到解决之道,只得早早地来到吴月楼,询问太阴的意见。
    却不料,太阴抿嘴一笑说道:“殿下过虑了。”
    “太阴,我真的担心父皇和皇后会对你……”
    “殿下,”太阴摇摇头说,“我不过是个烟花女子,皇上皇后怎会费心跟一个烟花女子过不去呢?哪个王公大臣不寻花问柳?”
    “不!太阴,”纪王拉住她的手说,“你不一样。你不是烟花女子,若我未曾成婚,定迎娶你做我的王妃。”
    太阴微微一笑说道:“殿下厚爱,太阴铭记于心。太阴只求能侍奉殿下一时,报殿下知遇之恩,不求天长地久。”
    “我要!我要与你天长地久,我一定想办法给你赎身!”
    赎身?这个词,若是旁的娘子听见,定然欢喜,但是太阴没有。
    她心如平镜,劝说道:“殿下,您若给太阴赎身,这倒真会给太阴招致杀身之祸的。”
    “你为何这么说?”
    “殿下您想,”太阴娓娓道来,“您若只是接我过府,皇上皇后只当您跟寻常男子一般,逛逛园子,玩玩女人。”
    “我不是……”
    “您听我说完,”太阴打断纪王的解释,说道,“您若为我赎身,一来要花很大的价钱,二来外界定然纷纷猜测,您是不是想迎娶我。玩女人和娶一个烟花女子做妾,可不一样。”
    “那又如何?我不仅要娶你,我还要你做我的王妃。”
    纪王言下之意是要娶太阴做平妻。
    “殿下,平妻的意思是,我将成为皇上的儿媳。一个烟花女子做自己的儿媳,哪个公公能够接受?更何况还是皇上。”
    “我……我会想办法让父皇答应的。”纪王有些心虚,他内心深处很清楚太阴说得有理,而自己也没有这个能力能说服离皇。
    很好,这个懦弱的眼神,是太阴想要的。
    她内心笑着,双眉却是紧皱,说道:“殿下的处境,太阴不是不知道。您的母妃早逝,朝里没个大臣帮衬,您从小被皇后娘娘和她的母家排挤,如今连公主都欺负您。太阴看在眼里,甚是心疼。您断不必为了太阴,再去讨不痛快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往纪王心上那个流脓的伤口狠狠地撒了把盐,气得他五官狰狞,咬牙切齿。
    “凭什么?凭什么国舅爷娶了三个烟花女子,父皇一句话都不吭。我娶你,却要受他们诟病!从小就被他们打压,我也是皇子啊,我难道连娶个心爱的女子都不行吗?”纪王高声喊道,积压多年的怨气此刻再也憋不住了。
    “殿下,我的好殿下,您轻点。被人听见了,不得了。”太阴继续劝说,“其实皇上对殿下您还是寄予厚望的。”
    “我可没看出来。”
    “殿下,如果皇上不看好您,他会让您统领绍都守城军吗?”
    “那不过是父皇觉着我无事可做,安排了个闲差而已。”
    太阴摇摇头,笑着说:“我的殿下啊,您看来是没明白皇上的心思。”
    “父皇的心思?”
    “绍都乃离国王都,这里的守卫直接关系着离国命脉。皇后娘娘的弟弟,国舅爷统领着羽林卫。您可曾想过,若国舅爷造反,届时何人能救皇上于水火之中?”
    “国舅爷怎会造反呢?”
    太阴轻轻说道:“国舅爷当然没这个胆子,但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有啊。”
    “他是太子,皇位迟早是他的,他不会……”
    “太子可立,也可废,全凭皇上的一纸圣意。”太阴凑近纪王,在他耳边轻声道,“再说,皇上正值壮年,太子要等多久才能坐上皇位啊。他等得了,他身边冷清风这些人等不了啊。”
    纪王惊异地看向她,问道:“难道你听说了什么?”
    吴月楼的宾客形形色色,有江湖上的能人异士,也有朝里的权贵大臣。耳鬓厮磨,温柔软语,难免在床第间说些悄悄话,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流出来了。
    太阴摇摇头。
    纪王越发感到事有蹊跷,问道:“那你为何要说这番话呢?”
    “殿下,您是知道盘阳老府的作风的。辅佐历朝历代皇室不假,但保其江湖地位也不虚。谁若想动他们,他们必然先发制人。”
    她还是听到了什么。纪王如此判断,说道:“父皇实际上并不太喜欢盘阳老府,但碍于朔月喜欢冷清风,又需盘阳老府帮忙抵御庆国,才忍着。想来是老府的人察觉到了吧。”
    “所以啊,殿下,内有皇后、国舅爷急于掌权,外有盘阳老府和庆国虎视眈眈。皇上此时将绍都的兵权交予您,不就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您手上了吗?”
    经太阴点拨,纪王这才发现自己父亲的用心,他激动地抓住太阴的手问道:“那……那我应该怎么做啊?”
    “殿下,”太阴宽慰他说,“您已经做得很好了,自从您接手守城军之后,军纪严明,城内居民安居乐业。不过……”
    “不过什么?”
    “皇上深居宫中,这些他是看不到的,又没有人会到他面前去说您的这些功绩。所以殿下,您还得另想办法。”
    “另想办法?”纪王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否则这么多年他也不会一味地被打压了。
    “皇上一直在服用的七星丸,可是皇后娘娘命太医院所制?”太阴终于开始说正事。
    “没错,七星丸是皇后命太医院院使协同济道谷为父皇强身健体所制。”
    “据奴家所知,皇上即位之后,身体一直无恙。皇后为何要大费周章制此丹药呢?”
    “父皇虽然身体无恙,但五年前秋狩时不慎从马上跌落,落下旧疾,每每遇到阴天雨夜,伤口必会酸痛无比。只有七星丸能缓解这个症状。”
    太阴微微一笑说道:“太阴虽未曾受过伤,但也见过不少江湖人,他们有的与人比武,伤及内脏骨骼,恢复后确也有殿下所描述的症状,但……这种旧疾,一般的江湖郎中推拿几下,热敷几贴膏药就能缓解,为何皇上就不能呢?”
    纪王看了看她,说:“太阴,我父皇怎能与舞刀弄枪的江湖人相提并论?”
    “是太阴唐突了,”太阴拉住纪王的衣袖,“但是殿下,您能说皇后给皇上吃这药,真的没有其他目的?”
    “你是指?”
    “奴家不懂药理,但奴家听说自从皇上服用了七星丸之后,对皇后及其子女更加爱护了。”
    纪王点点头,此话不假。离皇自服用七星丸后,进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去,也只是在皇后的宫中逗留。
    “莫非……”一个念头在纪王心头种下,但又立刻被否定,“不!不会的!她已是皇后,何必再使这些手段。”
    “殿下,”太阴继续推波道,“药理的事,你我都不懂。为防万一,何不请个明白人一探究竟呢?”
    “明白人?”
    太阴笑了笑说:“陈院判啊。他忠厚老实,为人低调,又是院判,必然能接触到七星丸的配方,是不二人选。”
    经太阴提醒,纪王这才想起陈昌,他认同地点点头说道:“没错,陈院判。但是,他敢吗?毕竟院使官阶高于他,还有皇后在背后。”
    “这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殿下可以晓以大义,奴家想陈院判会明白的。”
    纪王点点头,问道:“那有劳太阴帮我约他。”
    “好,奴家这就着人给院判发帖子。”
    太阴抿嘴一笑,出门而去。事情进行到这一步,算是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看陈院判的了。
    陈昌接到这个帖子时,自然不知道自己正走入太阴的计划,他欣喜若狂地捧着太阴娘子散发着桂花香味的帖子,手激动地颤抖着,心想自己终于有机会与花魁对饮,终于可以与太阴畅谈她那优美得能撼动人心的舞技了。
    “老师。”一个白衣青年走上前,作揖。
    “哦~~~子津啊,”陈昌眉开眼笑,“来来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吴月楼的请帖。”言子津一眼便认出。
    “是太阴娘子的请帖。”陈昌炫耀道。
    言子津露出惊讶的表情,确认道:“太阴娘子的请帖?老师,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看看,”陈昌翻开请帖,“这下笔似张弩、行笔如云烟的字迹,与太阴娘子的扇舞一般,大开大合,柔美中带着刚劲。”
    “老师好眼力。”言子津夸赞道,丝毫不问第一次见到太阴娘子字迹的陈昌是如何辨识出来的。
    “子津啊,为师这会儿才发现院判这个官职的好啊。”
    “老师何出此言呢?”
    “你看啊,若为师不是院判,就没有机会被太子和冷清风知晓。若他们不知晓为师,花魁大赛上自然不会找为师做考官,太阴娘子就不会因感激为师而邀请为师了。”
    “哦——”这段饶舌般的激动言辞,言子津基本没听进去,“老师所言有理。学生实在羡慕老师,也不知学生在老师这个年纪可否有您这样的成就呢?”
    “哈哈哈——子津,莫要妄自菲薄,”陈昌说,“你比为师聪慧,必能比为师更有作为。”
    “学生有多大的作为,都受教于老师。”
    陈昌拍拍学生的肩膀说:“为师就喜欢你这点,谦逊不忘本。”
    言子津微笑着问:“老师可要给太阴娘子准备礼物?”
    “哦,对哦!哎呀,子津,幸亏你提醒为师,不然为师就失礼人前了。”
    言子津提议说:“老师不是新研制了芙蓉玉露丸嘛,何不将此赠与太阴娘子呢?”
    “芙蓉玉露丸是给宫里的娘娘们调理血气的,这……”陈昌有些为难,送这个吧,若被皇后知晓,必会被责罚。若不送,自己手头确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老师,”言子津劝说道,“你这药,本就是自发研制,宫里的娘娘们愿不愿意用还尚未可知。与其被她们丢在匣子里暴殄天物,还不如送给懂得欣赏老师才华的人。”
    “子津言之有理。”陈昌点点头,自己在宫里不受待见,这么多年研制出了不少好药,却都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碍于是太医院的药,又不能拿到外面兜售,陈昌看在眼里,十分心疼。
    就如言子津所言,他的药与其再次被雪藏,还不如趁早先拿出来赠与佳人。太阴娘子的话,必能懂得这药的好,晓得自己医术的高明。
    于是陈昌寻了个好瓶子,装满芙蓉玉露丸,兴冲冲地去赴太阴的约。
    进得门来,窗外月色柔丽,如曼妙轻纱,给这个房间平添了几分妩媚。
    陈昌环视一圈,房内无人?他有些讶异,轻手轻脚走到茶桌前,柔声唤:“太阴娘子?娘子?”
    无人回应。
    正当他以为自己走错地方,打算回身离开时,吱呀一声,内室的房门打开了。
    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太阴娘子。
    “让陈院判久等了。”太阴福了福身。
    陈昌瞬间舒怀,上前小心扶起说道:“不久不久。”
    刚走近,他便被太阴身上淡雅的花香包围。
    “院判请坐。”
    陈昌随太阴在茶桌旁坐下,看着她端起紫砂茶壶,为自己斟茶。
    美人美景,雅香雅茶,陈昌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院判,这是秦牙,请品尝。”
    “秦牙?庆国著名的贡茶?”陈昌欣喜若狂,庆国除了兵强马壮之外,茶叶最为出名,这其中的佼佼者便是秦牙。
    但是秦牙一两千金,可不是陈昌这样的六品官员喝得起的。
    陈昌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四溢,他只觉着口齿间充溢着芬芳,茶汤入口,起初是淡淡的苦涩,淌过舌苔,渐变为甘甜,温润入喉,顿觉五脏六腑皆被洗涤了一番浑身清爽。
    “好茶!”他不禁感叹。
    太阴笑着说:“院判喜欢便好。”
    美人如画,陈昌不禁看醉了,片刻后他才想起袖中的药瓶,连忙取出放在太阴的面前说:“娘子以好茶招待我,陈某也要回赠娘子。”
    “这是?”太阴将药瓶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就是个普通的白玉瓶子,看不出什么特别,只觉着有股淡淡的花香从瓶口悄悄飘出。
    “此药名为芙蓉玉露丸,取芙蓉花初苞的花蕾,浸泡于春分时的朝露,再加入蜂蜜、枸杞、枣仁、茯苓等药材熬制而成。有养阴润燥、活血养颜之功效。”陈昌越说越来劲,“陈某研制此药,本是想给宫里的娘娘们补气血,但……比起那些每日只知争宠吃醋的娘娘们,陈某觉着娘子更懂得欣赏此药,所以大胆献于娘子。”
    太阴双手捧着玉瓶说:“太阴实难承受院判这样厚重的礼物。”
    “药的贵重全在用药人。陈某从医多年,研制了无数的好药,却因身在太医院,均要献给宫里的娘娘、皇子们。他们哪里懂得药理,更不知道民间疾苦,用药跟用膳一般,根本不懂得珍惜。唉!”
    讲起自己这么多年的不得志,陈昌不禁哀叹。
    “院判真是个好大夫。”太阴夸赞说,“太阴也见过其他的太医。他们言语中谈论的皆是如何升官发财,讨好皇上、娘娘们。只有院判,为这些药材没有得到善用而感到惋惜。太阴以为,这才是良医之道。”
    陈昌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说:“不敢不敢。此乃家师严训,陈某铭记于心。”
    “听说陈院判师从济道谷谷主?”
    “是。家师学生众多,陈某是最没出息的一个。”提起恩师,陈昌感到惭愧。
    “院判过谦了。依奴家看来,您的医术与医德,远胜过太医院里其他任何一位太医。”
    “不不不,娘子谬赞,陈某愧不敢当。陈某的医术,远远不及其他同僚,何况还有院使大人呢。他才是我们太医院最厉害的。”
    太阴嘴角轻扬,心想,很好,话题已经走向正题了。
    她试探道:“院使大人的医术,想来了得,不然怎会研制出七星丸这等神药呢?”
    “七星丸啊。”陈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是不说为妙。
    “看院判的样子,似乎对七星丸不是很认同。”太阴进一步问道。
    陈昌看了她一眼,思虑一番后回答说:“院使大人研制的药,陈某怎会不认可?不过……”
    “不过什么?”
    “娘子,陈某也就跟你说说,你切不可宣扬。”
    “院判您说的什么话,太阴是那种喜欢嚼舌根的女人吗?”
    “娘子当然不是普通女子,陈某只是提醒娘子一下。”陈昌顿了顿,继续说道,“陈某未曾看过七星丸的配方,但总觉着此药有些蹊跷。”
    “哦?院判何出此言呢?”
    “娘子可知,院使大人为何要研制此药?”
    “听说是为缓解皇上的旧疾。”
    “对啊,只是缓解,不能根治。”
    “可是因为皇上的旧疾难以根治?”
    陈昌皱了皱眉,作为普通人,太阴提出这个问题实属正常,他说:“不懂医的人自然会这么认为。但是我曾研究过皇上的伤势,并不是什么顽疾,若潜心医治,陈某相信定能根治。”
    如此想法就对了。太阴暗暗高兴,脸上却露出不解,问道:“那院判为何不告知院使大人呢?”
    陈昌脸色一变,连连摆手说:“不不不,院使大人乃是我们太医院之首,我不过是个院判,医术定不如他。若告知他此事,不就等于在挑战他的权威嘛?万万不可。”
    “院判您说院使大人医术高于您,那您都认为能根治的顽疾,为何院使大人却断定无法根治呢?”太阴的话,仿佛一根细草,轻轻地,一点一滴撩动着陈昌心中早就存在的疑惑。
    陈昌不语,他不是没有察觉个中异样,他是不敢说。
    “还是说,”太阴替他说出心中的念头,“院使大人知道如何根治,却并不想治。”
    “这,这怎么可能?”陈昌后背冒汗,嘴上否定着太阴的猜测,心中却越发觉着这个可能性很大。
    “大人,人心隔肚皮啊。”太阴继续怂恿说,“奴家听说院使大人前几年给娘娘们请脉频频出错,皇上早有让他退任之意,但自从他研发七星丸后,得了多少的封赏啊。如今太医院里还有谁能撼动他的位置?”
    “院使大人年入古稀,请脉有些迟缓而已,医术还是在的。至于退任,只是谣言,谣言。”
    陈昌如传闻一般,胆子小。太阴心想,还要再推他一把。
    她继续说道:“听说院使大人是院判您的师叔?”
    “是的。当年也是师叔举荐我进太医院的。”
    “举荐之恩,自然不能忘。但是师徒情谊更重要吧。”
    陈昌看向太阴,问道:“娘子何出此言呢?”
    “大人,这七星丸可是院使大人与济道谷一同研制而成的?”
    “是的,七星丸中有一味药,只有济道谷有。”
    “那若七星丸出了问题,皇上会问罪谁呢?”
    “必然是院使大人和济道谷了,”陈昌答完,恍然大悟,说道,“娘子,你莫不是指七星丸有问题?”
    太阴微微点头。
    陈昌则拼命摇头说:“老师虽是江湖人,但绝不会做这种害人的勾当的!绝不会!”
    “济道谷主自不会这么做,但您能保证院使大人为保自己的荣华富贵,欺瞒师兄吗?”
    听完太阴的话,陈昌双手颤抖,额头冷汗直流。他已经认同了太阴的说法。
    “这……这……这……”
    “大人,”太阴拉住他的手,鼓励说,“您可是太医院第二把交椅,皇上的安危,您不管,还有谁管呢?”
    “可,可,可那是院使啊,官阶比我高,现下隆恩正盛,我怎有这能力撼动他?”陈昌退缩了。
    就差一步了。
    太阴拉住他,不让他往后退,说道:“若有皇室中人为大人撑腰呢?”
    陈昌愣了愣,看向她,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娘子,是想替哪位王爷牵线搭桥?”
    太阴抿嘴笑了,答道:“奴家只是正好遇到两位想为圣上出力却郁郁不得志的人而已。”
    “不知那一位是?”
    太阴站起身,打开内室虚掩的门,门内站的正是纪王。
    “纪王殿下。”陈昌吃了一惊,连忙起身行礼。
    “陈院判免礼。”纪王走上前,将他扶起,“院判与太阴的对话,本王均已听见。不知院判可否愿意与本王联手,为护父皇周全?”
    “这……”陈昌迟疑了一下,回答说,“七星丸是否有问题,此事下官不敢断言。”
    “本王明白。本王也只是存疑,并无证据,所以才需要院判的协助。”纪王说道,“若七星丸无异,自是最好。但若七星丸确有问题,那你我及时发现揭发,也能及时救下父皇。”
    “殿下,”陈昌心中仍有些发怵,“这七星丸乃是皇后娘娘下令太医院研制,如果有问题,皇后娘娘岂不是……”
    “皇后娘娘只是下令研制,她不懂药理,说不定也被蒙在鼓里。大人及时发现告知,说不定她还会对大人另眼相看呢。”太阴说完,使了个眼色给纪王。
    虽然纪王打算借七星丸打击皇后一党,但在明确陈昌对皇后的看法之前,他断不会透露自己的目的。
    纪王顺着太阴的话,说道:“是啊,皇后娘娘是个明理的人,大是大非面前她自有明断。”
    陈昌被说动了,答曰:“殿下所言极是。既然如此,下官也豁出去了,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好!”纪王笑道,“那就有劳院判了。”
    “来,”太阴倒了三杯茶,分别递给纪王和陈昌,“奴家以茶代酒,预祝二位马到成功。”
    三人相视一笑,将杯中秦牙茶一饮而尽。
    看着纪王得偿所愿的笑容,陈昌若有所思的表情,太阴不禁心中得意。
    她默默地对不在场的孟白说:婆婆,你交代的事,奴家可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看骗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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