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侍中与穆老夫人的话根本就不可信,未婚夫明知道是毒酒,还是喝了个干干净净,发现穆婉没喝毒酒后,也没有怪罪穆婉的真实原因已经不可考究。
    但穆婉对重奕不好,甚至是憎恨重奕的原因却找到了。
    她明知道导致她与未婚夫悲剧的罪魁祸首是穆侍中和她的家族,却不敢反抗也不敢憎恨穆侍中和她的家族,也不敢与她的丈夫建威将军明面上对着干,只能将仇恨放在无辜又弱小的重奕身上。
    因为憎恨重奕,所以才会同意穆侍中提出用穆和替代重奕的主意。
    在计划失败后,穆婉仍旧将重奕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半点都见不得重奕好。
    仔细想来,穆侍中与穆婉简直是一模一样的人。
    翌日,刑部传出消息,罪人穆氏在牢中得了场急病,已经去了。
    消息传入勤政殿就石沉大海,没得到任何回应。
    东宫的向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领走了穆婉的尸体,既没如元后那般入皇陵,也没葬入穆氏祖坟,而是随便找了个风水还不错的青山埋葬,也没留下碑文记号。
    重奕与宋佩瑜从来都没问过向公公穆婉葬在了哪,向公公便也从来没主动提起过。
    穆氏意图谋害永和帝的这件事背后,还牵扯出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这是宋佩瑜在东宫休息好精神,被人叫到勤政殿后,宋瑾瑜透露给他的消息。
    永和帝会发现穆氏的计划,除了盛贵妃告密,还因为五年前就被发现不对劲,却直到最近才开始有异动的魏忠。
    宋佩瑜闻言,警惕心立刻拉到最高,“他做了什么?”
    宋瑾瑜既然将宋佩瑜叫来,就没想瞒着宋佩瑜,低声道,“魏忠前段时间突然开始频繁联系他曾经的下属,想帮穆五争京卫指挥使司的权。”
    宋瑾瑜的目光始终都放在宋佩瑜身上。
    他本是想在昨天的事告一段落后,穆氏的人都下了刑部,勤政殿的人都散去,就先与宋佩瑜交代咸阳中的事。
    为此他先在勤政殿等了两个时辰,却被伤心不已的永和帝与肃王叫去喝酒,好不同意才在宫门落锁前脱身。
    然而他紧赶慢赶的回到宋府,直奔天虎居,却得知宋佩瑜根本就没回来,如同前一天那样,又住在了宫中。
    如果不是知道宋佩瑜中途还出宫去刑部一次,太子殿下也追了过去,紧接着刑部的人就传出消息说穆婉得了急病,宋瑾瑜险些进宫抓人。
    宋佩瑜却专心想着事,丝毫没发现宋瑾瑜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奇怪。
    也许是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书中,陈国最后会统一天下的缘故,宋佩瑜一直对陈国莫名在意。
    成为重奕的伴读后,他做的最冒险的事,就是将魏忠的贴身玉佩偷出来,找机会放进被抄家的前钦天监监正家中。
    当时还被树上的重奕抓了个正着……
    从那之后,魏忠虽然只是被永和帝勒令闭门思过,却像是从此开始走背运气似的,每当快要思过完毕的时候,总是会再犯些小错,让思过的时间变长。
    早在几年前,魏忠的旧部就被慕容靖、骆三等人分走,正二品的建远将军已经与虚衔无异。
    在宋佩瑜眼中,魏忠动手就等于陈国动手。
    陈国为什么会突然对赵国动手?还是上来就冲着永和帝去。
    就算赵国拿下卫国,会立刻受到影响的也是梁州睿王,而不是与卫国还隔着个豫州黎国的陈国。
    六年前,宋佩瑜刚从梨花村出来的时候,就曾遇到过笛傀刺杀永和帝。
    三年前,宋佩瑜随重奕去华山祭祀,大公主的护卫突然对大公主下手,那个护卫也是笛傀。
    众所周知,笛傀是前朝才有的东西,当年前朝旧臣大多都跑去徐州与扬州避难,前朝留下的各色文书、典籍也也大多都被这些人带走。
    当初就有人怀疑过是陈国下手,但赵国与陈国确实相隔遥远,以陈国的角度,赵国稳定的与燕国争斗彼此消耗,才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画面,委实没理由对赵国下手。
    因为找不到陈国对赵国下手的动机,赵国只能将查出来的疑点都记在心中,然后假装没发现似的放过去。
    那时赵国刚刚成立不久,还没彻底稳定下来。就算是有证据证明这些事是陈国做的,赵国除了谩骂陈国几句,也没有其他办法,反而会让其他人小瞧了赵国。
    所以从前但凡是查到陈国上的事,最后大多都停滞了下来。
    这次,宋佩瑜却不打算让这件事就这么轻易过去。
    就算一时半会仍旧找不大报复回去的好机会,起码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宋瑾瑜自然不会瞒着宋佩瑜,很快便将他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了宋佩瑜。
    永和帝刚病倒的时候,肃王确实每天都让人八百里加急的给重奕送信,这些送信的人刚出咸阳就被拦截下来,就是魏忠的手段。
    永和帝与肃王对魏忠的小动作一清二楚,却没急着发作,反而顺着穆氏与魏忠的意愿往下演。
    穆氏和魏忠以为他们在暗,永和帝与肃王在明,越发的肆无忌惮,却不知道他们以为在明处的永和帝与肃王,随时都在悄无声息的观察在暗处的他们。
    就算重奕没及时带领大军赶回咸阳,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即使发生兵变,永和帝与肃王仍旧不会败给穆氏和魏忠。
    成功到重奕面前报信的十二卫也是肃王派出的人。
    从第三天给重奕发出八百里加急信开始,肃王就会每天再私下派出个人带着他的信物给重奕送信。
    成功到重奕面前报信的人,是魏忠故意放出去的。
    永和帝和肃王知晓魏忠的举动后,也猜测魏忠和穆氏是想在咸阳外伏击重奕,还特意悄悄调集兵马潜藏在咸阳周围,防止重奕在猝不及防被埋伏的情况下真的受伤。
    听到这里,宋佩瑜突然想起,他们马上就要回到咸阳,经过某段地方的时候,重奕表现的异常小心,几乎将行军的速度放到了最慢,还特意嘱咐宋佩瑜一定要跟在他身边。
    所以他们快马加鞭赶回咸阳的过程不是他想象中的畅通无阻,其实还是遇到了危险,只是他没察觉?
    当时重奕察觉到的人应该就是永和帝与肃王安排的人。
    如此捋顺,许多事就都能说得通了。
    宋佩瑜正从宋瑾瑜处得到更多的信息,孟公公突然过来,告诉他们关于‘睡美人’的调查,已经有新的结果。
    ‘睡美人’是种异常难以培育的花,只有在潮湿阴暗的地方才会长大,而且每片区域都只有一株‘睡美人’,绝对不会有第二株。
    每株‘睡美人’只会开一朵花,而且花期不定只有个笼统的范围,每次开花都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半个时辰后,‘睡美人’花就会从花枝上自然跌落。
    只有正在枝头盛开的‘睡美人’,摘下来晾干磨成粉末后,才能有剧毒的效果。
    经过更多的太医调查,又去盛氏与咸阳其他有商队的富户处询问。
    最终得出结论,昨日被太医们误诊的‘睡美人’也是‘睡美人’,却不是由从枝头摘下来的美人花制作,而是用已经自然脱落的美人花制作。
    除非有人像重奕那样,愿意亲自尝尝‘睡美人’的味道,否则就算是最老道仔细的医者,也未必能发现不同。
    等孟公公离开后,宋佩瑜毫不客气的去翻宋瑾瑜桌子上的折子。
    从昨天开始,刑部的官员就开始加班加点的审讯穆氏的人。
    穆氏嫡枝仍旧盼望着重奕能回心转意捞他们一下,轻易不肯开口招供,旁支的人却几乎没有犹豫,就将他们所知道的事都招了。
    还有穆氏的积年老仆,他们知道的内情比穆氏旁支还要多。
    宋佩瑜边匆匆翻看这些折子,边在空白的宣纸上记下他要找的内容。
    半晌后,宋佩瑜将折子推开,专心去看宣纸。
    穆侍中和穆贵妃从一开始就准备了‘凝息’和‘醉美人’两种毒药,怕永和帝的心腹认不出这两种毒药,甚至提前好几个月就专门让人状似无意的对那两名太医提起过这两种毒药。
    他们打算毒死永和帝后,将‘凝息’栽赃到盛贵妃身上,彻底解决盛贵妃。
    只要让盛贵妃成为毒杀永和帝的人,无论盛贵妃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从一开始,盛贵妃和盛氏就是穆氏找好的替罪羊。
    ‘睡美人’则是专门给重奕准备的后患。
    穆侍中和穆贵妃没打算立刻将‘睡美人’栽赃在重奕身上,而是想先让重奕登基。
    按照他们的设想,因为毒蘑菇的缘故,长公主会在永和帝驾崩后一病不起,就算能熬些日子,也无力再管外面的事。
    肃王已经在永和帝驾崩当天就对重奕产生怀疑和意见,未必肯再像从前那般万事都以重奕为第一位。
    重奕坐上皇位,却要立刻面临孤立无援的情况,自然要求助穆氏。
    穆氏从太子的外家变成皇帝的外家,几年之内就能将宋氏与吕氏彻底压制下去,那时的重奕也差不多有不止一位的继承人。
    这个时候,才是穆氏眼中让‘睡美人’之迷揭晓答案的时刻。
    无论重奕如何挣扎,他‘杀父继位’后的丑事传遍天下后,都不得不退位给小皇子。
    ……
    宋佩瑜狠狠的将手中的宣纸拍在桌面上,双眼不知不觉间已经布满血色。
    穆氏如此狼子野心,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穆氏做了螳螂,也有人等着做黄雀。
    宋佩瑜能肯定,如果事情真的按照穆氏的设想发展,等到重奕不得不退位后,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暴毙。
    等到重奕暴毙,就会有新的人站在道德制高点,拿出可以证明重奕无辜的证据,再用同样的方式将穆氏打入尘埃。
    ‘睡美人’是穆氏给重奕精心设计的全套。
    真假‘睡美人’,则是陈国给穆氏选好的坟墓。
    宋瑾瑜叹了口气,亲自倒了杯茶水给宋佩瑜,原本是打算训斥他几句,看清宋佩瑜眼底狰狞的怒火后却又心软了下来,只不咸不淡的道,“怎么就能气成这样?可见是脾气越来越大。”
    宋佩瑜环视一周,确定屋子内只有他和宋瑾瑜,立刻拿着已经被他揉得皱到不成样子的宣纸去宋瑾瑜那边。
    将他的结合真假‘睡美人’和刑部送来的供词推测出来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宋瑾瑜。
    宋佩瑜仍在气头上,语速又低又快,脑子稍微慢些的人都跟不上他的思路。
    好在这是宋瑾瑜,亲自给宋佩瑜启蒙的人,便是宋佩瑜说的没有那么详细,宋瑾瑜也能凭借彼此之间的默契,马上理解宋佩瑜的意思。
    刑部的供词刚送来,宋瑾瑜还没来得及看。
    听了宋佩瑜的分析,宋瑾瑜先是惊讶穆氏的狼子野心所谋甚大,又慷慨穆氏空有野心却没有想匹配的智慧与心胸,终究是难成大事。
    望着宋佩瑜说完他的推测后,就气呼呼的盯着他不说话的模样,宋瑾瑜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发生的事。
    宋佩瑜自小就比别的孩子更乖巧,也更让人省心,同样也会偷偷告状。
    只不过宋佩瑜每次告状都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宋景明就是为了宋景珏。
    大多是发现有刁奴、旁支欺负宋景明与宋景珏年岁小,想要哄骗宋景明和宋景珏,或者是想从宋景明与宋景珏处占便宜后。
    每当这个时候,宋佩瑜都是这副气鼓鼓的等着他做主的模样。
    这副模样的宋佩瑜,已经有十多年都没见过了。
    想到此时此刻宋佩瑜是为谁露出这副模样,宋瑾瑜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他和夫人捧在手心,精心照顾的佳儿,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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