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山行宫的燕臣突然变多,宋佩瑜也跟着忙碌了起来,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帖子送到赵国使臣暂住的宫殿,邀请宋佩瑜去各处小聚。
    对于这样的帖子,宋佩瑜来者不拒,每次都要在宴席上重复陈国使臣入住庆山行宫当天,他对襄王和梁王说过的话。
    ‘燕皇对太后孝心可嘉。’
    大部分人听了宋佩瑜的话后都面露尴尬,却是因为宋佩瑜话中的燕国对赵国使臣和陈国使臣的区别对待。
    只有极少部分的人,在听完宋佩瑜的话后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孝帝寿辰的前一天,宋佩瑜对应吴氏邀请去赴宴,在宴会上又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酒过三巡后,宋佩瑜就借口明日就是孝帝寿辰,他要回去早做准备而告辞。
    宋佩瑜走后,吴金飞由长孙扶着去花园散酒气,问与宋佩瑜年纪相仿的长孙,“你觉得宋佩瑜怎样?”
    吴乐康沉思了一会,眉宇间闪过可惜,“整日混在生意经中与商人斤斤计较,有失世家子的风度。”
    吴金飞抚须而笑,示意吴乐康继续说。
    “这几日我总听人说,他逢人便抱怨赵国太子只带了六百人来,陈国南阳郡王却带了两千五百人……”吴乐康摇了摇头。
    吴乐康能理解宋佩瑜的不忿,却不能理解宋佩瑜逢人抱怨的行为。
    大丈夫吃了亏,还以颜色便是,像是后宅无所事事的长舌妇似的到处抱怨是怎么回事?
    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无能?
    就算宋佩瑜是因为与太后的旧仇,才死死抓着太后的娘家陈国不肯放手,也只会显得宋佩瑜不仅斤斤计较还没心胸可言。
    谁不知道宋氏刚在与太后的对峙中占尽上风。
    淮宁郡王生生将太后气到卧床不起。
    在占尽上风的情况下,仍旧抓着不痛不痒的事情穷追猛打。
    简直将商人连蝇头小利都不放过的本色,体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宋佩瑜是抓着能将太后彻底打死的事不放,吴乐康反而要高看宋佩瑜。
    吴金飞眼中闪过意外,“宋佩瑜不是第一次说这件事?”
    吴乐康满脸一言难尽。
    因为吴金飞一直在他面前各种夸赞宋佩瑜,还特意嘱咐他多与宋瑜佩来往。
    出于某些难以言明的情绪,自从来了庆山行宫后,吴乐康一直在暗中关注宋佩瑜。
    结果就是大失所望。
    也许宋佩瑜是个优秀的商人,能一手打造奇货城的传奇,还能不停复刻这个传奇。
    但也仅仅是个商人罢了。
    吴金飞却没因为吴乐康的片面之词,就立刻改变对宋佩瑜的看法。
    他仔细回想宋佩瑜说这起陈国使臣时的神情和语气,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深刻,忽然道,“是谁去迎接的赵国使臣和陈国使臣来着?”
    吴乐康愣住,他没想到吴金飞会仔细回想这件事,嘴却比脑子快,“都是昭和大长公主的长孙陈言舟亲自去迎接。”
    吴金飞眯起眼睛,仔细琢磨这件事。
    昭和大长公主原本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女,直到庆帝登基后,姐妹们的封号都是清河、安阳等地名,只有不起眼的昭和大长公主得到‘昭和’这样好寓意的封号。
    这个不起眼的庶女,才进入朝臣的视线。
    吴金飞记得很清楚,当年昭和长公主刚定下封号时,曾有多名同僚上书反对,其中就包括好友宋良辞。
    但庆帝在这件事上却分外固执,硬是顶着群臣的压力,将昭和大长公主的封号砸实。
    从此之后,就是昭和大长公主风光无限的半生,将她所有同父异母的姐妹都压得抬不起头。
    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昭和大长公主深得庆帝宠爱是借了贵妃的光,因为从陈国而来的贵妃与昭和大长公主格外投缘,庆帝才能注意到昭和大长公主。
    但吴金飞总觉得这个说法十分违和。
    起码在昭和大长公主得到‘昭和’这个封号的时候,贵妃还在陈国。
    太后与昭和大长公主关系亲密非常人所及也是事实。
    昭和大长公主的长孙在面对赵国使臣和陈国使臣时,是不同的态度……
    除了昭和大长公主之外,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也会被太后影响,不知不觉的亲近陈国?
    这不是个好兆头。
    吴金飞耷拉的眼睛中闪过不屑。
    赵国与燕国本是同根同源,翼州的许多世家在幽州都有分支,反之亦然。
    格外亲近也是应当。
    陈国都是些什么东西?
    在蛮族铁骑肆虐时,不知道守卫河山,只会抛家舍业难逃的玩意儿。
    呸!
    “蠢小子,你差远了!”吴金飞没好气的在吴乐康头上拍了下,也不再需要吴乐康扶着,转了个方向,健步如飞的离开。
    天色尚早,他要去找大司马和大司空那两个老东西聊聊。
    吴乐康捂着被拍的脑袋,满心的不服气,大步追上吴金飞。
    他今天非得弄明白,他究竟与斤斤计较、全无世家风度的宋佩瑜差在哪里。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孝帝寿辰当天,宋佩瑜特意穿了身绣着金色暗纹的红衣服。
    就算溅上血迹,也不会很明显。
    第112章
    宋佩瑜本就长得极为白净,往日里大多穿着青、黛等比较浅淡的颜色,加上宋佩瑜身上无害的气质,总给人如白玉般温润平和感觉。
    如今换了身朱红色的锦袍,瞬间将宋佩瑜的脸色衬得红润许多,连带着眉宇间的色彩也比往日浓烈,让人不知不觉的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来到燕国的使臣中,要属梁王和重奕的身份最高,其次是楚国襄王和陈国的南阳郡王。
    梁王虽然还是西梁之主,却早就与赵国达成默契。
    到达燕国后,万事皆以重奕为先,就差写个大大的‘赵’字贴在胸口。
    楚国与赵国已经达成联盟十余年,双方各有得利,关系越来越亲密。
    襄王虽然贵为王爷,但也仅仅是个王爷。
    重奕却是赵国太子,未来的赵皇。
    众人相交时,襄王对梁王都多有退让,自然不会再去与重奕争锋,给自己找不自在。
    孝帝寿辰当天,梁王与襄王特意先赶来赵国使臣落脚的地方,然后与重奕和宋佩瑜共同赶往举行寿宴的宫殿。
    一行人进入宫殿后,立刻有穿着三品太监官服的内监迎上来,分别给重奕、梁王和襄王指了三个不同的位置。
    宋佩瑜顺着太监指着的位置看过去,除了赵国使臣的位置在前,梁王和襄王的位置都在后面,甚至还不如兖州使臣和青州使臣的位置。
    梁王和襄王脸上纷纷露出不快,却没马上发作,而是看向重奕。
    “你们与我同坐,让平彰去后面。”
    重奕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孝帝左下方第一个席位,他的对面就是陈国南阳郡王的席位。
    再往下数,才是燕国宗室和重臣,其中还掺杂着青州使臣、兖州使臣、梁王和襄王的席位。
    梁王和襄王懒得理会作势要拦的太监,跟在重奕身后往前走,丝毫不在意他们与重奕坐在一起就没有办法做主位,只能坐在从位。
    梁王和襄王带来的人则自觉的跟在平彰身后,去找梁王和襄王的席位。
    太监接到引赵国太子等人入席的差事后,想过许多种可能,甚至做好梁王和襄王会当场对他发难的准备。
    但他没预料到,这些人根本就不理会他,自顾自的改变燕国已经做好的安排,完全没有客随主便的自觉。
    太监短暂的愣神后,立刻想去劝梁王和襄王去属于他们的位置落座,却被宋佩瑜不偏不倚的挡住去路。
    宋佩瑜今日心情好,不吝啬随手做件好事。
    他好心提醒还想继续纠缠的太监,“小心惹祸上身。”
    宴席上的位置肯定轮不到面前的太监来决定,梁王和襄王也明白这点,所以才懒得将心中的不忿发泄到这个太监身上。
    如果这个太监还要纠缠,可就说不准了。
    没管太监听了他的话后是什么反应,宋佩瑜已经顺着重奕叫他的声音离开。
    太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没再出现在重奕等人面前,但这世上总是不缺乏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梁王和襄王也不会给这些人脸就是了。
    他们一个是西梁之主,自己当家做主多年,一个是楚皇最宠爱的侄子,在楚国的地位甚至远超许多皇子皇孙,骄矜姿态自然不必多说。
    况且他们也不是为了与燕国相交,才接受燕国的邀请,而是冲着赵国而来。
    燕国不给他们面子,他们自然也不会给燕国好脸色看。
    宋佩瑜与重奕分别坐在主位和副位上,吃着糕点喝着茶水,顺便看梁王和襄王骂燕国人打发时间。
    梁王与襄王不愧是多年好友,连骂人都默契非常。
    梁王负责直击要害,襄王负责阴阳怪气,仗着燕国的人不敢回骂,更不敢动手,几乎要将来人的脸皮扒下来。
    就连燕国大司马都没得到梁王和襄王的好脸色。
    大司马刚听到梁王和襄王开口就发觉情况不好,连连对宋佩瑜使眼色,希望宋佩瑜能打个圆场。
    宋佩瑜却正在专心致志的与重奕说话,目不斜视的望着重奕,似乎没发现大司马这个人。
    大司马既不能抓着宋佩瑜的手臂让宋佩瑜注意到他,也不能越过案台站到重奕和宋佩瑜的中间。
    又听了几句梁王和襄王一唱一和的讽刺后,大司马立刻放弃原本的目的,在三句话内结束此次对话,然后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就像是后面有恶鬼在追他。
    大司空与大司徒也发现了孝帝左下方那席的不对劲,正站在一起看着大司马落荒而逃。
    大司空冷笑连连,“人家没找他的麻烦,他却要自己去找没脸,真是没事闲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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