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帝不止一次的暗示重奕,想要直接退位做太上皇。
    重奕每次都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永和帝,眼中写满‘你再多说半句,我就先跑路。’
    永和帝不敢与这个逆子赌,只能捏着鼻子转头,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处理分到他手中的折子。
    某日永和帝与肃王聚在一起,悄悄讨论‘如果他们先偷溜,会不会被重奕抓回来。’的时候,陈国的国书终于到达咸阳。
    宣泰帝的后招,来了。
    第138章
    这是封想要议和的国书。
    国书上先是以华丽的辞藻谴责赵国,多年来在九州多处发起战争,以至于九州战火频频,民不聊生。
    转而歌颂陈国宣泰帝为了百姓,宁愿对赵国退让,愿意与赵国议和,给九州百姓喘息的时间。
    看到这封国书,永和帝与肃王就算是没病,都差点被当场气出病来。
    他们从来没想过,陈国居然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赵国是在多地发起战争没错。
    但赵国让百姓民不聊生?
    随便去问问卫国、梁州、翼州、兖州、青州的百姓,甚至可以去问荆州和豫州楚城的百姓。
    成为赵国百姓后,他们的日子是变好还是变坏。
    永和帝与肃王生过气,又觉得与这等自欺欺人的言语计较没意思,沉下心思继续往后看。
    陈国宣泰帝邀请永和帝或者太子与元君在三个月后,也就是七月份,在豫州白县和谈。
    除了看上去就让人手痒的内涵和挑衅,和陈国单方面决定的具体时间地点,永和帝与肃王再也没办法从陈国提议和谈的国书上看到其他东西。
    简而言之,这是封没有任何诚意可言的议和国书。
    永和帝正要吩咐孟公公将重奕与宋佩瑜叫来,侧过头却没看到熟悉的仿佛是他的影子的人。
    他刚想问孟公公去哪了,就见孟公公大步从门外进来,肃王也随着永和帝的目光看向门口。
    孟公公不苟言笑的脸上满是深沉,走到永和帝与肃王面前后,才低声道,“建宁将军去了。”
    “嗯”永和帝垂下眼皮,挡住其中突然涌现的复杂,“朕知道了。”
    永和帝与肃王因为服用过量米囊导致上瘾是假,魏忠却是真的因为服用大量米囊上瘾。
    早在陈国的人将装着药丸子的特殊瓷瓶交给魏忠的时候,对于陈国来说,魏忠就变成了弃子。
    魏忠最后的作用,就是让永和帝与肃王服用米囊至瘾。
    做完这件事的魏忠,面对永和帝与肃王乃至所有知情人的怒火,会遭遇什么样的报复,却不在陈国的思虑范围之内。
    被重奕问起要如何处置魏忠的时候,永和帝沉默半晌,突然想到他还没称帝时的光景。
    那时的魏忠还是值得他交付后背的下属,魏忠也始终都没辜负过他的信任,每次都能拦下来自他后方的各种暗箭,甚至不惜用生命去保护他。
    自从知晓魏忠是陈国的细作后,永和帝就尽量避免去想多年前的旧事。
    不是怕自己会对魏忠心软,而是他始终都想不明白魏忠的背叛,他怕自己钻牛角尖,耽误了大事。
    就算魏忠是陈国人,刚开始与他相识的时候就是带着目的。
    难道二十多年来战场并肩作战,相互照看后方的情谊,和赵国成立后,肉眼可见的荣华富贵,还不能让魏忠彻底放弃从前吗?
    永和帝为魏忠气恼过、心酸过、甚至会被困在旧日的梦魇中。
    很长的时间内,永和帝与魏忠虚以为蛇的时候,放在桌案下的手都紧紧握着腰间的匕首,恨不得能立刻捅进魏忠的胸膛。
    直到彻底确定陈国已经放任魏忠自生自灭,永和帝心中反而想起更久远的事。
    永和帝让人端来东宫送来的好酒,从夕阳落下时饮到月上中天,直到被重奕强行收走酒杯,他都没有醉,只是想起更多他以为早就忘却的记忆。
    最后,永和帝告诉重奕,派人去魏忠府上给魏忠戒断米囊。
    如果魏忠能成功戒断米囊,就宣布建宁将军病逝,放魏忠离开。
    如果魏忠没能成功戒断米囊……受尽折磨的死去,也是他的命。
    永和帝将陈国的国书放进怀中,吩咐孟公公派人去东宫,让重奕和宋佩瑜晚上到勤政殿用膳,再让人去宣轿子,他要看看魏忠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孟公公的身形顿了下,想起来报信的人眼中尚未消散的惊骇,委婉的劝了永和帝几句。
    奈何永和帝主意以定,不仅没听孟公公的劝,还连声催促孟公公快些去传轿子。
    肃王立刻出声,让孟公公别忘了给他也备轿。
    永和帝与肃王见到魏忠的遗体时,魏致远已经让人给魏忠整理过遗容。
    魏致远给魏忠准备的寿衣只是普通的布衣和草鞋,头上也只是布带,完全配不上魏忠正二品建宁将军的身份。
    再想想他身为陈国细作,屡次出卖赵国,甚至对永和帝与肃王下手的行为,却是魏忠配不上如此干净整洁的衣服和上好的棺木。
    永和帝想要看魏忠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直接命魏致远开棺。
    见到棺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肃王倒吸了口凉气,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悄悄抓住永和帝的衣袍,转过头去看魏致远的表情。
    这真的不是尸体异变了吗?
    棺材里的人比肃王印象中的魏忠至少要矮了半个头,脸更是苍老了二十岁有余,松松垮垮的皮肉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从魏忠身上脱离。
    肃王忍着恶心和胆颤仔细打量魏忠的尸体,发现魏忠的手指明明没有血迹,却全都血肉模糊。
    仔细看去,似乎少了指节,甚至有指头能依稀看到白色的骨结。
    “他……”肃王狠狠的撇开头,将视线从魏忠完全变形的脚腕上剥开。
    魏致远眼中满是复杂,轻声道,“米囊的毒瘾发作起来极为霸道,就算是用细软的棉布将他牢牢捆住,他还是会伤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是挣扎时留下。”
    突然听见魏致远的声音,吓得肃王立刻握紧永和帝的衣袍。
    肃王年轻时也是尸山血海杀出的荣华富贵,他不怕魏致远,但受不了在姿态如此诡异的魏忠尸体边,听见魏致远突然说话。
    永和帝满心复杂的移开始终放在魏忠尸体上的目光,没好气的在肃王的肩膀上拍了下,却没勒令肃王松开抓着他袍子的手,而是让魏致远将魏忠的关棺柩合上。
    见到魏忠的遗容,对永和帝来说就算是放下桩心事。
    来魏府之前,他没想到魏忠竟然会走的如此痛苦。
    但永和帝不后悔。
    他对魏忠最后的善意,就是不对外公布魏忠是陈国的细作。
    永和帝从魏府回到勤政殿的时候,刚好收到来自陈国的第二封信。
    这次不再是陈国的国书,而是陈国宣泰帝私人给永和帝寄来的信。
    信是装在个巴掌大的木盒中,打开木盒后,看到里面只能装下个信封的空间,永和帝立刻意识到,木盒里有夹层。
    以目光示意肃王研究下木盒,永和帝直接撕开手中的信封,一目十行的看过去,越是看信上的内容,永和帝嘴角的弧度就越是嘲讽。
    与此同时,肃王也成功找到了木盒夹层的机关,从夹层中拿出个正好能握在手心的瓷瓶。
    陈国宣泰帝的信上写着,瓷瓶中是高浓度且不伤身的米囊。
    只要赵国同意与陈国和谈,他就会定时给永和帝与肃王送这种高浓度且不伤身的米囊。
    等到赵国和陈国和谈成功,他会将提炼高浓度且不伤身米囊的特殊方式告诉赵国。
    永和帝将信递给肃王,眼中闪过浓浓的冷光,“米囊不伤身……薛临小儿,竟然将朕当成了傻子!”
    对于已经服用米囊至瘾的人来说,如果没有魄力和良好的身体戒断米囊,以身体极限尽可能的少服用米囊,才是最大程度延长寿命的方式。
    薛临竟然能说出高浓度不伤身米囊的话,显然是在诱惑永和帝与肃王,想要进一步缩短永和帝与肃王的寿命。
    瓷瓶内必定是当初陈国给魏忠的米囊。
    如果永和帝与肃王真的已经米囊至瘾,在长久处于对服用米囊不满足的情况下,突然闻到高浓度米囊的味道,十有八九会不顾一切代价的将高浓度米囊塞进嘴里。
    此前为减少米囊付出的努力,一夕之间全部白费,还会更依赖米囊。
    重奕与宋佩瑜很快便赶到勤政殿。
    他们到了勤政殿后,才知道永和帝不是想他们,而是真的有正事找他们。
    重奕的目光匆匆扫过两封信上的内容,眉宇间浮现怀疑,“真的是陈国送来的信?”
    和谈,薛临在场的那种。
    还有这等好事?
    永和帝与肃王难得能读懂重奕的表情,面面相觑后,竟然不约而同的对远在金陵的陈国宣泰帝生起同情。
    宋佩瑜看到两封信后,注意力却都放在了永和帝与重奕忽略的地方。
    薛临将和谈地点定在白县。
    当初楚国愿降,赵军先取豫州楚城。
    陈国宁愿折损豫州陈城,不顾代价的从赵军手中抢走了三座豫州楚城。
    这三座豫州楚城分别是白县、丰县和成县。
    薛临从大半年前甚至更久之前,就在为所谓的‘和谈’策划。
    先是让魏忠用米囊搞垮永和帝与肃王的身体。
    以永和帝与肃王目前对外显示的身体情况,根本就不可能远赴白县与陈国和谈,那么和谈的人就唯有重奕和他。
    宋佩瑜慢条斯理的将传阅多次,已经有些褶皱的信纸抚平。
    困扰了他大半年的问题终于解开谜底。
    大胆假设,如果重奕和他都死在白县,以永和帝与肃王的身体情况,必然受不住噩耗和赵国要面对的动荡。
    原本还能坚持个三年五载,如果为了提高精力加大米囊的服用量,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就要灯枯油尽。
    到时候赵国皇族就只剩下年老体弱,专心在长公主府享天伦之乐的长公主,所有心思和精力都投入女学,对政事一窍不通的雍宜公主,正在议亲的皇族小透明丹琼公主,和五个十岁的小郡王。
    而且永和帝与肃王始终都想将皇位继承人的人选,全权交给重奕决定。
    他们对待小郡王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故意忽略小郡王们的行序,只教他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却从来没教他们长幼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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