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枝桠遮蔽间显出堂皇的黄瓦,是整片山林里唯一一处建筑。
    走近之后,朱漆匾额早已失色,勉强能看清四个斑驳大字——大雄宝殿。
    写着是殿,却不大,只能算是佛堂。
    一路走来,他们已经可以确定,此地绝不是幻境。眼下看见外观与兴善寺中如出一辙的佛堂,说明这深渊之下,确实是寺院后山的另一方天地。
    佛堂孤零零的伫立在野外,封门落锁,积灰年久,木门和窗棂老旧的不知年岁。
    好像来一阵风就能摧毁它,可偏偏靠近这里,风都静下来了。
    殷璧越与洛明川对视一眼。
    修行者不单是五感比常人敏锐,随着境界提高,神魂变强,直觉也会越来越准。此时他们都觉得,或许金光大阵的蹊跷之处,就在这间佛堂。
    两人没有贸然进去,先放出神识细细察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殷璧越以剑鞘顶端推开门,石锁应声而落,烟尘扑面而来。
    佛堂里光线幽暗,杏黄色的帐幔上积着厚厚的香灰,却不见蛛网。
    顶梁虽朽蚀,但构造紧密结实。主梁是两条上下交叠的六椽栿,上面再用层层叠叠的四椽栿、平梁逐层递减。
    类似这般繁复的工艺,如今早已被简化淘汰,连兴善寺中都看不到了。
    但在诸圣时代,却是佛堂和其他建筑的主流。
    正对的供台虽高,佛身却不大。
    眼帘半阖,结跏趺坐,左手横于膝上,右手向上屈指,结成‘说法印’。
    本是镀着金漆,却因为年久而片片剥落,露出原本的黑褐色。慈悲中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洛明川挡在他身前踏入佛堂,突然觉得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
    他回头想说‘别进来’,然而身形直直向后倒去!
    殷璧越见他脸色不对,关心则乱,快走两步扶住了他。
    同样在踏入佛堂的瞬间,猛然眼前发黑,最后看见的,是那尊眼帘半阖的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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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明川站在悬崖边,仍有些怔愣。
    他记得他与师弟,分明是在兴善寺,而眼下……
    “魔头!”
    一声厉喝如惊雷炸落。
    他头脑晕沉,只觉身上无一处不痛,蓦然被这一声惊醒,垂眼看见自己浑身是血。
    悬崖边上风太大,好像能把人吹下去。
    莫名其妙的,他知道这下面就是陨星渊。
    眼前的师弟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一直令他担忧的白发之症也没有了。三千墨发与白色道袍在风中飞扬,握剑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
    还是一样的倚湖剑,剑尖却指着他。
    剑上淅淅沥沥淌着血。
    殷璧越身后站在很多人,有穿青色道袍的抱朴宗老者,也有一身明黄袈裟的僧人,再往后看,竟是各门派的人都有一些。
    但他们都没有动手,只是神情冷漠的旁观这一切。
    洛明川抬眼,直直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发现自己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涩,“师弟,你相信他们?你要杀我?”
    内心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事,还是发生了。
    殷璧越冷如冰霜的神色第一次有了变动,他微微挑眉,
    “我要杀你,与旁人何干?你我之间,也该有个了断。”
    洛明川一时恍惚,记忆中的少年也是这般持剑而立。却是和他站在一处,目光坚定,“如果非要信点儿什么,我信师兄。”
    分明是昨天的事,却好像遥远的过了一生的时间,让他几乎记不清是否真的发生过。
    昨日我们,今日你我。
    剑锋刺入心脉的瞬间,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喷薄的鲜血反倒让人变得清醒。能清楚的感受到生命的流失。
    剑锋穿过身体,又露出一寸,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洛明川直直注视着那双眼,却是笑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绝不是师弟。师弟不会这样看我。”
    伤人的不是剑刃,是他冰冷眼神。
    手持倚湖剑的人没有说话,冷漠的将他踢下了陨星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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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璧越依然觉得头很晕。
    他睁开眼,看着身下琉璃砖的倒影,明暗交错间映出自己惨白的面容。
    才发现自己竟然跪在地上。寒意顺着膝盖传遍全身。
    他想起身,肩上却像压着一座大山,勉强挺起脊背已是极限。
    抬眼就见宽广无边的大殿,分列着十二盏铜灯台,烛火摇曳,却一点温度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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