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川答道,“六十万年有余。”
    老僧感叹道,
    “呵……这么久了。我在外面的时候,世道乱,想来现在也好了。”
    他转向洛明川,“你修习的这迦兰瞳术,是我夜渡沧江时写的,落笔仓促,你练着可有哪里不顺?”
    这时的了观,不像一位曾叱咤风云的圣人,而是年迈的老者,只想要和年轻人说说自己的过往。
    “不曾。只是有疑问。兴善寺中也有僧人修习,我练的可与他们有不同?”
    殷璧越想起来,在寺里佛殿,净海说师兄练的是‘天罗九转。’
    了观道,“当然不同,你是正统,他们都是左道。迦兰瞳术我只写了一册,随手给了江上一个渔夫。寺里的不过是拓本,失了真义不说,连修行方法都不完整。”
    洛明川已经想到,或许这唯一的真卷,几经波折,最终被学府收入藏,又被自己看到。
    但他还有疑问,只是不待他问,了观接着道,“你看完之后,书册可是自燃成灰了?”
    洛明川点头。
    “这就对了,真卷上有阵法。资质不到翻阅,则显示残本,资质到了看完,自行销毁。”了观说到这里有几分得意,“因为承我衣钵的传人,一个就够了。”
    殷璧越暗惊,这样的神通手段奇妙难测,还能保留百万年,可见眼前这人的修为何等高深。
    但这样的人物,如何会留在此地这么多年?
    了观看着他,笑道,“后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留在这里……实非自愿,而是被困于此。”
    此言一出,两人面色皆变。
    天下谁能困住一位圣人?
    难道是魔尊?
    了观娓娓道来,“道魔大战时,我带兴善寺一众弟子拖住三千魔将,只为让意凌霄杀了莫长渊,后来莫长渊确实死在了临渊剑下,可惜意凌霄也身受重伤,寿元无几……”
    这些名字听上去很陌生,但却是真仙与魔尊的名讳。
    “大战结束,四海焦土,百废待兴。而我师弟了望因为闭关,不曾参战。他正值战力鼎盛,我身上有伤,自是胜不过他。”
    “兴善寺损失惨重,不足以支撑宗门大阵,为了万年基业,他设下缚龙阵,将我囚于此地。供养阵法。”
    最后,他看向洛明川,“如果不是今日有我的衣钵传人,看出阵法破绽,来到此地,我也再没有醒来的时刻。或许再熬几年,油尽灯枯,于此坐化。”
    殷璧越久久不能回神。
    他想不到自己的猜测竟然成真。
    佛印金光大阵,不是用灵石维持,用神兵压阵,而是在榨取一位圣人的生命力和修为。
    这是怎样可怕又残忍的阵法?
    一个参与了道魔大战的大人物,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无人知晓的困阵中。
    洛明川道,“我们能为前辈做些什么呢?阵法可有破解之门?”
    了观平静道,“我是阵眼,也是阵枢,已与此阵同生共死。年岁久了,世上没有牵挂,在这里与在外面,没有区别。”
    “我只有一个遗愿。”
    洛明川道,“前辈请讲。”
    了观笑起来,像是看着弟子的慈爱长辈,
    “迦兰瞳术我写的仓促,难免疏漏。我如今受阵法束缚无法离开供台,你可愿上前来,我将最后一层境界传于你。”
    殷璧越觉得这确实是开给主角的逆天金手指。一个圣人的传功,实在是天上掉下的好事。
    但直觉又时刻提醒着他,有哪里不对。
    他见洛明川起身朝前走去,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想拉住他。
    而指尖还未触到衣袖,洛明川便停了下来,回头给他了一个安抚的笑。
    接着对了观道,“前辈所言感人至深,可是我不信。”
    殷璧越心中的不安极速扩大。
    他们刚刚在兴善寺中经历了围攻,现在遇到同样被寺中以大义之名囚困的人,自然会生出亲切感。而了观又分毫没有圣人的威势和架子,显得亲切和蔼,慈悲淡泊。
    一切都让人生不出怀疑之心。
    但就像这间佛堂一样,没有古怪便是最大的古怪。
    这位圣人的说辞,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了观问道,“哪里不信?”
    “兴善寺第十六代住持了望法师,终其一生不过大乘境,如何能伤你?”洛明川顿了顿,“传说前辈打破了灵修、武修、佛修的屏障,万般法门无所不通……那么通晓魔门功法,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了观变了脸色。
    老旧的佛堂愈加幽暗起来,光线透光窗棂横隔的木栏,将阴影落在他身上,显得狰狞而可怖。他朗声大笑,笑声干哑而快意,“哈哈哈哈不错!——”
    殷璧越怔在原地。
    心中不想去承认的直觉得到证实——
    了观确实也打破了魔修的屏障。
    迦兰瞳术,真的与‘天罗九转’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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