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妈妈送进急症室后我就被护士赶了出来,只能焦躁不安地在外面等着。急症室外面站满了病人的家属,他们的亲人或是突发疾病或是突遇意外,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担心”二字。
    医院走廊里溢满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匆匆而过的护士和医生脸上全是疲惫的神情。夜里十一点,医院仍旧热闹,除了人还有等待亡魂的鬼差们。
    高莹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我此刻的一颗心全都扑在了妈妈的身上,根本无暇顾及陪她去找杰克的事情,只能回了个短信说明了一下情况,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
    游游我也让白千赤托付给了床头鬼婆婆,有婆婆的照顾我也不用分心去照顾游游了。
    等待从来都是一件令人焦灼的事情,因为结果的未知性,使得在等待中的人往往会陷入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中。脑海里不停地促使自己去想这件事未来的结果,是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亦或是走向令人无法接受的方向。
    不知道,正是不知道才更让人不安。
    妈妈的身体一向很好,当年生姐姐和我的时候都是顺产。听说在生我们俩的当天她还能正常地干活,一点也没有别的孕妇的难受感。在我的记忆里,她也很少生病,永远都是一副打不倒的样子,以至于在我幼年时期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为大人是不会生病的,妈妈就是大人,她永远都会保持精力充沛的样子。
    妈妈这次生病,实在是太突然了,突然到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种我不愿意去想但又不停涌现出来的可怕念头。
    “千赤,你说妈妈会不会出事?”我焦躁不安地问。
    白千赤出奇地没有说话,连安慰都没有一句。
    急症室的帘子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望了望站在外面的人群,瞟了一眼手上的病例簿大喊道:“唐安,谁是唐安的家属。”
    “医生,是我!”我连忙走上前,着急地问医生:“唐安是我妈,她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医生戴着的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眼神里也只有加班只半夜的困倦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许身为医生,他早已麻木了患者家属的追问,只是例行公事地对着病例簿念出了妈妈的病情。
    流行性流感病毒引发的急性脑炎,很严重,要立马进行抗感染治疗。医生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专有名词,我大致也就能理清这一条思绪。
    抗感染治疗是一段很辛苦的治疗过程,其中的辛苦不仅仅是病人要面临的巨大折磨和痛苦,还有家属要面临的巨额医疗费用。
    妈妈是有医保的,如果用国产的药可以报销百分之八十,但是国外的药比较成熟,治疗起来会比较稳定一些。
    医生让我自己拿主意,国产药还是进口药,必须尽快做决定,妈妈在急症室里等着用。
    进口药一天下来需要花费近三千块,加上住院费等等,一天就要花掉近六千块钱。但是用国产药可以省下近两千块钱,这对于一般的家庭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若是在以前,我可能也就选择给妈妈用国产的药了,好在白千赤之前给了我一张银行卡,租房子剩下来的钱现在正好可以给妈妈做治疗费用。
    “用最好的药,医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给我妈妈用上最好的药。”我说。
    我赶忙拿着医生开的缴费单去缴费,又马不停蹄地跑回急症室外等着。一年前爸爸去世的时候我只觉得晴天霹雳,现在妈妈重病,我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将我往黑暗中拉扯。
    “千赤,你从一进来就没说过话,你快告诉我,现在我该怎么办?要是妈妈出了什么事情这该怎么办才好?”
    白千赤没有回答我,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我记得这把匕首就是他剖开小黑蛇的那把。
    他将匕首放到我的手上,说:“眉眉,我必须要先回阴间一趟,你在这里守着咱妈。这把匕首好好收着,它能护着你。”
    白千赤异常的举动让我觉得更加地忐忑不安,仿佛是暴风雨前夕凝聚乌云的时刻一样,滚滚的乌云压在我的心头,无论我怎么使劲去拨开,却仍旧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千赤,你非要现在回去?不能在这里陪着我吗?”我问。
    白千赤没有说话,轻轻地摸了下我的脑袋便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没有了白千赤的陪伴,我独自一人坐在医院走廊望着散发着惨白灯光的led灯,走来走去的医生和护士,还有源源不断送进来又推出去的病人,听着家属们的哭喊声、关切声......这一切的一切将我包围在其中,我现在就像是被丢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任由汹涌的人群把我往前推,一直不停地往前推。
    “唐安的家属?唐安的家属在哪里?”一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护士站在急症室外面叫着。
    “我是,我是唐安的女儿。”我走上前。
    护士翻了下手上的文件夹,抬起头问我:“你母亲是否患有重大疾病的病史?例如心脏病、肝脏疾病以及胸腔肺部疾病等?还有你母亲有没有高血压的症状和她有没有过敏史。”
    “没有,我母亲她没有得过重大疾病。”我脱口答道。
    “那过敏药物之类的呢?”
    我看着等待着我回答的护士,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妈妈平时不怎么生病,又或者她有些小病小痛什么的都是忍忍就过去了,很少会去医院,更不用说是打针吃药了。所以妈妈到底有什么过敏史我实在是不清楚。
    “唐安家属?”护士又问了一次。
    我微微地低下头,声音极弱地开口道:“我不清楚......”
    “那就是尚未明确。”护士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盖上文件夹转身就走。
    在她最后看我的那一眼时,我似乎感受到了她对我的鄙夷。是看着一个女儿对自己母亲不了解的鄙夷,那眼神比我以往看过的所以目光都要来得锋利,像是猎人手中的弓箭一样,直直地刺进了我的心里。
    我颓然地再次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时间像是蜗牛一样一秒比三秒还要漫长。我每隔三分钟就要起身一次,观察急症室里面的情况。
    古人常说“母子连心”,我多么想现在躺在病床上受苦的是我自己。
    忽然,我想起刚刚医生说的话流行性流感病毒引发的急性脑炎。妈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却开始常常打喷嚏。我还让她去买点药吃,不要拖坏了身子。她当时还告诉我没关系,只是淋了点雨......
    淋雨?妈妈好端端的怎么会淋雨。
    对了,我中煞之后她出去找我了。那场雨下得真的很大,让宿舍楼下的排水管道里面的水都倒流了。家里带过来的那把伞特别小,根本撑不住这么大的雨。
    是我,都是因为我。
    一时间,我真的很想哭,真的很想靠在白千赤的肩膀上好好地哭一场。妈妈是为了我才生病的,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有脸去面对过世的爸爸还有叮嘱我好好照顾妈妈的姐姐?
    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让自己陷入情绪崩溃的边缘,妈妈还在急症室里面,刚刚医生也说了脑炎是有痊愈的机会的,让我不用太担心。
    时间过得很慢,我一直在外面等着,刚刚还算是热闹的急症室也归于宁静,只剩下个别医生和家属的谈话声。
    帘子再次拉开,医生走了出来,我依然没能从他耷拉的眼皮底下的双眼看出任何的情感变化。
    “唐安的家属是吧?你母亲现在的状况算是暂时稳定了,现在要把她先送到加护病房去,你先去给你母亲办理一下住院手续,然后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这里有医生和护士们看着,不会出什么事的。等到明天你拿点日常用品过来,还有给你母亲换洗的衣物等等。脑炎是一个可大可小的疾病,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给你打包票这个病能什么时候好,是不是百分百能好,所以也请你先做好心里准备。”医生顿了一下,又说:“小姑娘,我看你的装扮不像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孩子,你母亲这个病如果真的想要痊愈起码要经历好几个月的抗病毒治疗,如果一只使用进口药物花费估计会很庞大。当然了,作为医生,我们会尊重病人家属的决定,我只是提一下意见罢了。”
    “谢谢医生您的关心,关于钱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我妈妈的身体。对了,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我母亲?”
    “我们医院对加护病房的探病时间是有严格的执行条例的,你现在不能进去探望她,只有到明天探病时间的时候你才能去探望你母亲。”
    医生看到了我沮丧的神情,又说:“你现在可以先和护士们送你的母亲去病房,然后再去缴费。”
    紧接着,护士们就把躺在病床上的妈妈推了出来,我匆匆和医生道了谢就连忙追上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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