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和赵凝梦的脸顿时就黑了,她们当然不想见他。
    可是京城泷王府的管家却直接把他领了进来。
    裴氏和赵凝梦的脸顿时就更黑了。
    宋鲁见状,反而笑了,他随手行了一礼:“岳母大人,郡主。”
    裴氏当即骂道:“谁是你岳母?难道你忘了,你已经被凝梦休了。”
    赵凝梦更是冷声说道:“难道你还想再尝尝被打断双腿的滋味?”
    听见这话,宋鲁不仅不生气,反而笑的更得意了,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直接往身后的椅子上一坐:“岳母大人还不知道吧,岳父大人又将郡主许配给我了,而且已经和我家交换过庚贴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泷王既想逼迫女帝禅位,又不想被史书工笔打上乱臣贼子的标签,所以他必须获得文人清流阶层的支持。
    因为史书从来都是他们编写的。
    可是那些文人清流却根本不买他的账。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在他们看来,泷王当初竟然敢‘纵容’女儿休夫,如此大逆不道,罔顾纲理伦常,和女帝不过一丘之貉。
    对此,泷王想到的办法就是把赵凝梦重新嫁给宋鲁,并且对外宣称,当初之事都是赵凝梦和赵言钦先斩后奏,一意孤行,等他想要阻止的时候,为时已晚,所以他现在将赵凝梦重新许配给宋鲁,以续前缘,如果赵凝梦再敢做出类似的大逆不道的事,就任由宋家处置,他绝不怪罪。
    只是因为泷王现在忙着联络党羽,顾不上裴氏母子,所以就让宋鲁过来把这件事情告诉她们。
    也正因为如此,宋鲁现在才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裴氏母子。
    毕竟从泷王的所作所为之中,就足以看出他现在是有多嫌恶裴氏母子了。
    听见这话,饶是裴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赵明义他怎么敢这么做,虎毒还不食子呢,他竟然连畜生都比不上……”
    宋鲁当即说道:“这话我记下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地转告给泷王爷的。”
    裴氏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你——”
    “您先别急着生气啊。”
    宋鲁当即打断了她的话,毕竟他是过来看裴氏母子的笑话的,可不是过来挨骂的。
    所以他笑眯眯地说道:“毕竟更生气的还在后头呢。”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赵凝梦怀里的禾禾身上。
    他啧了一声,脸上全无半点作为孩子的亲生父亲该有的慈爱,反而一脸讥笑道:“你们之前不是一直催着王爷给她起个大名吗,王爷说了,以后她就叫亚男了,对了,
    是差人一等的亚,男人的男,好让你们记住,这就是妄图忤逆纲常,骑在男人头顶上撒野的下场。”
    说完,看着裴氏和赵凝梦气得浑身直发抖的样子,他得意洋洋地走了。
    亚男?
    禾禾要是真的取了个这样的大名,岂不是要被人嘲讽一辈子,她将来还怎么做人?还怎么嫁人?
    泷王和赵演这是要逼死她们啊!
    赵凝梦死死的盯着宋鲁离开的方向,她的手紧紧握着裴氏的手:“母亲,女儿以后一定会千百倍的报复回去的,到时候您可千万别拦着。”
    殊不知裴氏的眼睛更冷:“放心,母亲以后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而另一边,随着泷王的这些话流传开来,那些文人清流对他的态度也随之改变。
    “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泷王爷今日能大义灭亲,日后必然是天下苍生之福。”
    “既然如此,我等当奉泷王也为主。”
    “可是女帝毕竟是先帝立下的皇帝……”
    “那又如何,先帝之所以会立下女帝,不过是因为膝下无子,才让永宁帝一介女流捡了便宜。”
    “要我说,先帝也是昏了头,竟违背纲理伦常,祖宗家法,立一个女人做皇帝,简直是丢尽了我大乾的脸面,后世之人还不知道会如何嘲讽我等,竟对一个女人俯首称臣。”
    “可怜江南陈家,岭南宋家……这四大家族世代为国为民,最后竟落了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看看女帝登基之后做了什么,先是妄图废掉贞节牌坊,又异想天开想要开放女子入学,殊不知女人大多愚钝不堪,让她们进学,岂不是污了学堂这块清正之地,难怪古往今来的圣贤会说,牝鸡司晨,祸国殃民。”
    “还有泷王妃裴氏,她在山东之时,为什么敢肆无忌惮的插手官员乡绅的家宅私事,十有八九就是受到了女帝的蛊惑,长此以往,天下岂不大乱?”
    “没错,正是因为女帝这些狂悖犯上之举,才会惹怒上天,降下惩罚,致使西南连年干旱,最终引发民变。”
    “原来如此!”
    “再者,女帝就算是先帝所立又如何,别忘了,泷王得天所眷,是天命之子,便是承平帝那个昏君也拍马不及,更何况是他立下的嗣皇帝。”
    “没错,女帝德不配位,实不该继续鸠占鹊巢。”
    “我等这就上书请女帝禅位泷王爷。”
    ……
    看着面前小山一样的奏折,太监总管已然气昏了头:“鸠占鹊巢?谁是鸠,谁是鹊?明明陛下才是国朝代代传下来的正统,他泷王一个远支旁系,竟然妄图入主主宗,大逆不道,简直是大逆不道。”
    “还有江南陈家,当年陈家刚被问罪的时候,他们都装聋作哑,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倒是想起陈家、宋家来了。”
    “还有西南民变的事,当初明明是他们阴奉阳违,私吞救灾钱粮,才导致西南民不聊生,最终才激起民变,他们竟有脸将这件事情栽赃到陛下身上?”
    “好了,别说了。”
    女帝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一脸疲惫。
    她何尝不想做个好皇帝,可就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先帝死后,不管是皇室宗亲还是下面的那些文武官员,明面上对她恭敬有余,背地里却都阴奉阳违。
    就因为他们都是男人,所以看不得一个女人爬到他们头顶上指点江山。
    更怕女人的崛起,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所以她当初仅仅只想废掉贞节牌坊这个吃人的魔鬼,那些所谓的清流御史就纷纷上书骂她。
    甚至于她登基五年,在政事上依旧寸步难行。
    先帝错了吗?
    她错了吗?
    他们都错了,错就错在小看了人性的低劣。
    她原本寄希望于泷王和赵演能帮她打破这种僵局。
    所以在赵演向她献上了两千支火枪,让她有了自保之力之后,她便欣然下旨准许赵演保留火枪的制造技术。
    因为她心知肚明,火枪技术要是落入了兵部手中,那和落入那些藩王手中有什么区别。
    一旦藩王都开始大量制造火枪,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泷王和赵演刚刚平定叛军,蛮族就扣关了。
    而泷王和赵演随后更是一战就平定了蛮族,此等开疆扩土之功,风头之盛,甚至直接压过了她这个皇帝,再加上当时泷王和赵演掌握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二十万,所以她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了。
    因为她怕再养出一头硕虎。
    所以在泷王上书请求削藩的时候,她欣然答应了——哪怕她明知道泷王打的什么主意。
    不仅是因为削藩对大乾只有益处没有害处,更因为她也打着坐看泷王和那些藩王两败俱伤的主意。
    不过对于赵演,她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毕竟赵演讨好她的时候可比那些眼高于顶的男人要乖顺老实多了,虽然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可能和那些男人一模一样。
    所以她原本想着,看在赵演立下了这么多的汗马功劳的份上,等到山河稳固,她也是愿意和赵演成婚,和他白头偕老的。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八十五个藩王,最后胆敢反抗的竟然只有十三个藩王。
    而那十三个藩王,明明坐拥六十万大军,却在起兵之后不到半个月,就被泷王打败了,而且还是一败涂地。
    太快了!
    快到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泷王就开始着手逼宫了。
    什么叫做一步错步步错。
    什么叫做天意弄人。
    什么叫做养虎为患。
    这就是了!
    女帝惨笑不已。
    而且一切,偏偏也不是因为泷王和赵演有多能干,而是因而赵演有个料事如神的鬼才军师。
    所以她不甘心。
    但是在太监总管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她沉默良久,最后却只说道:“吩咐下去,泷王班师回朝之日,朕要率文武百官出城百里相迎。”
    “陛下?”
    太监总管一脸不可置信。
    因为女帝说的是出城百里相迎,而不是紧闭城门以备叛军,这说明女帝竟是真的准备禅位给泷王了。
    “陛下不可啊……”
    女帝直接闭上了眼,瘫坐在了龙椅上:“因为朕就算再不甘心,也已经别无选择了。”
    如今的泷王朝野归心,手中更是握有四十万大军。
    如果真的开打,不说她的胜算只有不到三成,百姓也都折腾不起了。
    她已经弄丢了先帝留给她的江山,不能再祸害百姓了。
    太监总管当即说道:“可是赵演他绝非良人啊。”
    女帝喃喃说道:“朕如何不知。”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我也还是有希望的,我都想好了,泷王想要我禅位,可以,但他必须立我肚子里的孩子为太孙。”
    “我还有先帝留给我的那群老臣在,还有十几万兵马,我虽然退位了,但我还有我的孩子,迟早有一天,我会再把我的孩子推上皇位。”
    但她还是不甘心。
    因为她的孩子本来就该是下一任皇帝。
    她自认为自己登基之后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可是就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文武百官不服她,藩王要造反……所以她最后还是要落到看尽男人脸色的下场。
    难道这就是女人的宿命吗?
    想到这里,一滴清泪从女帝的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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