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闻不如一见,听到传报后,段浅也匆匆赶到前线。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那些人还身着在场方家军一样的戎装,只不过那些盔甲基本上都是残破不堪,还有表面上那早已凝固的鲜血。这些人,摇摇晃晃,有的已经断了手,甚至还有□□插胸,□□在外的皮肤无一不是青紫一片,目光浑浊。手上持着□□,茫然却又有目的一般在冰原上向前迈进。
    方沛负手而立,双目赤红。段浅心里微叹,脸上看着平静,心里却是震惊瓜尔多泽天的丧尽天良!强忍着悲痛,斥候还是把自己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报给方沛和段浅。
    “包括……兄弟们在内,一共有约摸二十万这样的人,三十万大军,只有十万是燕奎人。”斥候是方沛的人,短短几句话,他停顿了好几次,可喉咙里的那丝颤抖却是怎样也压不住的。
    方沛目光沉沉,许久也不见他说什么。段浅挥手,让人退下。嘉陵城的帐营格外简陋,方沛当日战败后就退居嘉陵,这些简陋的帐营想必也是当时搭建的。寒风夹杂着鹅毛般的雪花卷了进来,彻骨的凉风让方沛心尖一颤,终是回过神来。
    一杯冒着滚滚热气的粗茶递到方沛眼前,方沛转过身掩去了眼睛里肆虐的杀意,接过茶杯,喉咙微哑:“段将军该回嘉陵关守着。”
    段浅微微摇头,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那方将军可知此番如何应对?”
    滚烫的茶杯在方沛满布厚茧,又冻得僵硬的手中握着,也没觉得很烫,一口灌了下去,嗓子被滚烫的茶水烫的生疼。“方某曾经听闻过苗疆巫术,自然是知晓。”
    段浅有些不放心,这种感觉他能体会,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更何况还是被地方用了这等下作手段让他们死后都不能安眠!还要拿起武器,和这些兄弟厮杀!因为段浅能体会,
    所以他才会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刹那,就立即赶往嘉陵城。一来到这里,就看见昨日还和自己嘻哈打闹的男人,藏在赤红双眼下的悲恸。
    他以为方沛会暴怒,却从未想过他是这般平静,可越是平静,段浅越明白方沛藏在深处的怒火。
    “方将军准备怎么做?”可即便段浅明白方沛内心悲怆,他也要问方沛要如何做,这是战场,稍有不慎就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对此,他只能慎之又重。
    方沛嘴唇嗡动,许久才吐出声音:“蛊虫操控,第一个法子就是找出那操纵之人。可这样的人,必定是在敌方后方深藏,不屠尽前方大军,也是无稽之谈。所以,便只能用第二个法子了!”
    段浅不忍闭眼,他何尝不清楚如何解决,他只不过是想试探方沛的决心罢了。第二个法子,段浅当然知道。若是对于一群不认识之人,手起刀落的事情快得很。可偏偏是这些生前好友,站在大河边上的许多方家军将士,都红了双眼。
    方沛一人一骑,沙哑的声音不大,在内力的作用下却能清晰的传达到在场每个将士的耳里。
    “此乃苗疆巫蛊之事,蛊虫进去死尸身体,并藏身一出,巫师用蛊虫操控死尸,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幕。而我们要做的——”方沛深吸一口气,嗓音带着微不可查的悲痛:“就是用你们手上的大刀狠狠地撕碎他们的身体!无论蛊虫藏身何处,死尸已无全尸,他们就不能行动!”语毕,在场数十万大军静默一片。方沛御马转身,没让人看清楚他眼底的那一片赤红。
    既然是活死人打前阵,松动的冰层又有何用?加之近两日再次降下的温度,河面冰层愈渐加厚,也算是挡不住了。方沛缓缓吐了一口气,随着“燕军”越来越近,一声令下!姬军主动出击!
    在场的方家军都红了眼,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刀剑举起来又放下,看着动作僵硬的“燕军”,他们慢慢地躲避着,实在躲不过了就上去一顿拳打脚踢。眼看着“燕军”长长的长矛就要直直地刺入胸膛,泛着寒光的铁矛一闪,那名“燕军”已经是身首异处。
    “愣着干什么?”说话的是方沛。
    小将看见方沛双眼迅速泛红,双手抱头痛哭:“将军!末将……末将下不去手啊!”
    痛哭声唤起了愈来愈多方家军藏在心底深处的悲怆,杀敌的速度停顿,带上质疑。不知是在质疑自己,还是质疑谁?
    方沛冷哼一声,“愚蠢!”声音在这群己方无声泪流杀敌,敌方无声攻击的场上格外响亮。
    “你们都给劳资挺好了!”方沛提高声音,嗓子大概是被热水烫了几个泡,哑的厉害:“我们是在给兄弟们解脱!不是在害他们!是在帮他们逃脱贼人的控制!给劳资收起你们那一幅要死要活的样子!不想帮逝去兄弟忙的,现在就给劳资滚回西北去,别他妈在这里丢人现眼!”
    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在场的方家军纷纷醒悟。对啊!他们是在帮逝去的兄弟们解脱!是让他们不被外界这些争乱扰了清净!
    “杀!!那些躲在劳资兄弟身后的燕匪龟孙子!劳资要让你们给劳资兄弟陪葬!”一名方家军突然怒喝一声,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眶通红,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却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杀!杀了那群作践劳资兄弟们尸体的混蛋!妈卖批!劳资要打得他们哭爹喊爷爷!”一名小将也是回神,长刀一个漂亮的刀花,眼前的“燕军”硬生生被他给削了大半脑袋,他的动作还未停,一刀有一刀,直至面前的“燕军”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在地上蠕动爬行,男人才停了手。他这才发现,“燕军”没有血,即便你砍断他的头颅,他的手脚,将他碎尸万段,他也不曾见到有一滴血。此刻,他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他的兄弟们真的已经走了!而这个在自己面上的,只是被贼人操控的行尸走肉!男人闭上睁开,嗓音沙哑:“兄弟慢走……”
    越来越多的方家军回神,对,这不是他们的兄弟!他们的兄弟早已经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滇北城走了!鲜血渗透进滇北城道路上的白雪,染成了一片红路!他们往生的路,就是他们逝去兄弟们用命换来的!这个在自己面上四肢僵硬,表情麻木的行尸走肉!怎么能算是自己的兄弟!
    怒喝声,呐喊声四起,他们已经醒神,如今他们要做的,就是用自己手上的刀剑,亲手送自己的兄弟们上路!
    ※※
    桌上的烛火“啪”地一声作响,昏暗的屋子里方荣轩猛然坐起身来。冷汗顺着额头滑落,窗户并未关严,屋外的冷风一阵阵地吹进来,后背心一片凉意。方荣轩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浑身大汗淋漓。
    他做梦了。梦里全是小瑜,前世的小瑜,今世的小瑜,将他团团围住,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小瑜委屈有悲怆的黑眸盯着他,语气无助:“轩哥哥……我一个人好冷……”
    冷漠又孤傲的小瑜冷冷地盯着自己:“摄政王自重,朕是真的恶心好南风之人!”
    画面千回百转,又到了那一日,小瑜换下了一身龙袍,身着白锦鎏金祥云服,方荣轩曾经对他说,自己最喜欢他身着白衣,所以他那些衣物,最多的颜色就是白色。
    他一人高坐在冷寂的大殿,目光清冷又绝望,时间流逝,最后的最后,他拿起桌上的烛火,亲自点燃了这个大殿。火光中,方荣轩看见小瑜冷清的眸子里闪落的晶莹,薄唇轻启:“方荣轩,我这一身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你……”
    方荣轩心中大恸,双拳紧握。也顾不得自己一身汗湿的衣衫,推开了窗户,遥远地眺望着北方。
    小瑜,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王爷上线!
    啊啊啊  这周轮空了!不不不!我是轮空两周!!!没有榜单心好痛!想想长达两周收藏一动不动,就心如死灰……
    刚刚用语音听了一下自己的文  哎呀妈!那个女声太羞耻了听得我在床上笑得打抖
    ☆、第70章 兄弟
    一日的时间能改变什么?姬瑾瑜心里一阵凄凉,燕军的目的不是直接从城门攻城——自姬瑾瑜仔细看了京城的图纸后, 这个想法就如雨后竹笋般冒了出来。
    关于瓜尔多泽天生平查来的东西并不多, 但一个庶出子,年幼韬光养晦, 蛰伏多年,弑父杀兄, 夺得大位。一人潜伏大姬境内, 救走姬瑾淋,毒杀玄悟方丈……
    姬瑾瑜从不会小看任何人, 得到瓜尔多泽天的消息不多,但无论哪一件事情, 都已经足够让姬瑾瑜对他忌讳莫深。更何况还有带军一路南下,破滇北, 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图纸上所有的漏洞已经用红色朱砂笔圈了出来, 姬瑾瑜让苏康递给赵云。冷汗一滴滴从赵云额头上冒出来,不知何时,他背后竟已经湿了一片。
    “皇上……”赵云止不住心惊胆战, 开口嘴角都有些哆嗦。他赵云虽说不是从刀光血影中走出来的, 好歹也是经历了大小数场战争, 才从一名无名小将转身成了京城守城大将。京城的图纸是皇室机密,可纵观大姬历史即便是前朝, 也从未发生过兵临池下这等事,而在从小接受的思想教育中,几乎所有人给他们灌输的思想都是京城固若金池, 他们也就顺着这个思路,从未想过这个偌大的京城除了铜墙铁壁般的城门,竟四处都是空隙!
    护城河只能算那些空隙中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好歹水下还有铁网拦截!可再看看其他地方!京城的外城是用高大坚固的石砖围起,将这座城池保护在内。虽说是这样,但除了那座高大坚固的城门,石砖围起的大圈,却是最大的一个陷阱!
    京城城门一共高数十米,不怕强攻,也不怕智取,城门是用坚固的熟铁打造,不怕火,更不怕水。可几乎所有人都忽视了那以城门为起点饶了京城一圈的围墙!围墙只是用普通石砖建造,约摸高七八米,若是防普通的贼人定是轻松,可偏偏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将士!
    一节长长的木梯一搭,登场入室好不简单!
    十万大军对二十万大军,守住城门已经是不易,若还要分散兵力去围墙城垛守着,那这么点兵力又能阻挡这数十万大军多久!
    赵云脸色惨白,他已经想到了后果的严重性,莫说三日,就是一日都已经算是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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