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丁清并不意外,却是在看见周笙白的脸时吃了一惊,尽量克制忍不住朝上看的目光,黎袁峰道:“家师已在会厅等候,二位随我来。”
    丁清被周笙白一路牵到了会厅,见到苏威时,苏威对周笙白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周公子,堂主有事外出,暂且还未回来。”苏威道:“不如二位在堂内休息,几个时辰后堂主应当就回来了。”
    “我是来拿东西的,不找周椿。”周笙白道:“月影香木盒。”
    苏威有些为难:“这……当初周公子留在堂内的东西放在何处,只有堂主知晓。但五年前堂内又整理一遍,若无意外,应当是收拾存入闭苍山庄里了。”
    周笙白嗯了声,道:“钥匙给我,我自己找。”
    “钥匙也在堂主手上。”
    周笙白明显皱了一下眉,有些不悦,他只是来拿回东西,不想这么麻烦,也不想在云川城耽搁。
    顿了顿,周笙白道:“那就让周椿回来了之后,去闭苍山庄找我。”
    “好。”苏威应下,他知道周笙白不愿留下。
    当年之事的确闹得有些难看,苏威还以为周笙白再也不会踏足周家。
    周笙白与苏威没什么好寒暄的,说完便拉着丁清出了会厅,一路朝回走时有黎袁峰相送,快到周家大门前,丁清突然问:“黎公子,茅房在何处?”
    黎袁峰脸上一僵,心想她一个鬼也需要上茅房吗?
    但人家姑娘开口问了,黎袁峰只好道:“我带丁姑娘去。”
    丁清道了谢,挣开周笙白牵着的手道:“老大你出门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丁清跟着黎袁峰顺着长廊一路朝里走,途中她还问了黎袁峰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孔御的,她与黎袁峰没什么可聊,唯有都认识孔御。
    黎袁峰与孔御交好,听丁清提起,便将近来孔御给他信上写的都说了一遍:“孔家的老爷子寿辰快到了,过几日我也要随堂主去北堂贺寿,孔御那小子最近又被禁足,还说不能参加爷爷的寿辰,也不知真假……”
    身后无人回话,黎袁峰回头看去一眼,他背后空空,哪儿还有人。
    “丁姑娘?”
    黎袁峰皱眉,周家虽相比其他四堂对鬼的恶意没那么大,可到底也是一屋子捉鬼的,丁清走失,他不好交代。
    当黎袁峰回头去找人时,却见十几个周家的弟子扶着肚子上吐下泻,一股恶臭蔓延开来。
    周笙白站在马车旁等丁清,便见身穿小白袄的女子扬起一脸得逞的笑,几步冲到了他跟前问:“老大,马车还要吗?”
    周笙白见她主动抓上了自己的手臂,摇了摇头。
    丁清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眸子亮晶晶的,她昂起头,粉红的小嘴一张一合:“不要我们就快走吧!”
    她拽着周笙白离开周家门口,脚步加快:“走吧走吧,饿了,我们去吃饺子。”
    二人并未完全走远,黎袁峰就追了出来:“丁姑娘!”
    丁清拽着周笙白的袖子,笑得更加张狂:“快走快走,再不走姓黎的就要抓到我了。”
    周笙白被她牵着一路小跑,黎袁峰本来都追出来了,后来又有弟子将他叫回,他看向丁清与周笙白离开的方向,又见满头大汗的师兄弟,只能叹气一跺脚,还是回到周家去。
    黎袁峰没追,丁清也就不跑了。
    周笙白见她笑盈盈的,心知小疯子怕是没干什么好事,于是问她:“你把人家的茅房掀顶了?”
    丁清哈哈笑出了声:“掀顶算什么?就是不知他们周家茅房够不够用!”
    她的笑容很张扬,周笙白见不得她这种带着些狡黠的小模样,心口突突直跳。
    第32章 [vip]
    心里有些痒。
    周笙白喉结不自觉吞咽一下, 他望向丁清的那双眼,故意板着脸摆出不高兴的样子问她:“你干什么坏事了?”
    丁清见状,脸上笑容收敛, 微怔道:“我就是给那些人施了五泄咒。”
    五泄咒可让人头晕目眩,产生幻觉,从而上吐下泻,至少得两三日才能彻底恢复。
    这是南堂分支出来一些不入流的捉鬼人士弄出来的逼供手法。
    “从哪儿学会的?”
    “我以前去过南堂,听过一耳朵, 第一次用。”丁清垂眸, 周笙白以为她被自己的脸色吓住,却没想到小疯子在偷摸摸地笑, 还嘀咕了句:“真是挺好用的。”
    周笙白的呼吸忽而漏了一拍,心中隐隐猜测, 但还是问出口:“为何如此?”
    “他们欺负老大,老大度量大不计较, 我看不惯, 当然要帮你欺负回去啊。”丁清说得理所应当。
    周笙白脸色未变, 因为已有心理准备,所以不曾意外, 只是当丁清说出来时,心尖还是像淌过了温水似的。
    即便他觉得自己并不算被欺负, 可心里却在为丁清的‘撑腰’而高兴。
    她真的很不一样。
    周笙白看向丁清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尤其深邃,瞳孔里的黑像是一只随时能张开大口将人吞下的兽,可丁清在他面前毫无防备, 她对他全心信任。
    周笙白在这一瞬起了个尤为可怕又恶劣的想法, 他想吃了丁清, 唯有如此,她才彻底属于了他,而且他也不必犹豫不决,担心日后她见到他的真面目了会惧怕,会逃离。
    可他舍不得。
    这个念头在周笙白的心里渐渐变了质,他看向丁清故作认错态度陈恳地低下头,露出的那一节白皙的脖子,他想舔她,舔遍她身上的每一处,假装自己已经吃过了。
    或可轻轻啃咬,只要不弄出血,怎么都行。
    周笙白的眼神能吃人,丁清低着头什么也没看见,只觉得脖子那处像是被人摁住了一般,可也没被谁触碰,就是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她不能轻易抬起头来。
    没过一会儿,却是周笙白主动拉起了她的手道:“走吧,带你去吃饺子。”
    丁清哎了声,心想老大也没真生气。
    只是视线又落在周笙白牵着自己的手上,始终有些别扭地挣了挣。
    周笙白抓得更紧了些,他目光朝前看,入眼所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其中有不少人的目光朝他们二人身上瞥来。女子多是在看周笙白那张脸,男子有些捉鬼的本事,一眼就看穿了丁清不是人。
    周笙白的心思不在这些人身上,他还在想丁清,便道:“以后这种事只多不少,难道你次次都要给人下五泄咒?”
    丁清问周笙白:“我给人下咒,老大会不高兴吗?”
    周笙白没吭声,丁清又问:“我给人下咒,你会赶我走吗?”
    周笙白抓着她的手忽而一紧,脱口而出:“不会。”
    丁清松了口气,坦然道:“那我下次还敢。”
    周笙白一时无语,心想还真是她这性子能做出来的事,但紧接着丁清又说:“我的本意是想让老大高兴的,如果老大实在不高兴了便告诉我,我就不做了。”
    丁清被周笙白带到了一家看上去便价格不菲的酒楼门前,望着人家五层楼富丽堂皇的门面,她觉得来此吃一碗饺子实在不值得。
    眼见周笙白就要拿珍珠出来了,丁清默默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粒银子交给门前迎来的小二,开口要了两碗饺子。
    盛品楼是云川城的老店了,没什么狗眼看人低的恶习,小二规规矩矩领二人去了角落一张小桌坐着,便让后厨弄两碗水饺端上来。
    周笙白见那小二还从账房处给丁清找了块更小的碎银子递回来,于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躺着的珍珠,问丁清:“你哪儿来的钱?”
    丁清一愣,将碎银子攥紧了一下,随后又顺着桌面递给了周笙白道:“之前老大给我珍珠去平水镇里买吃食,我剩下的。”
    她没周笙白那么大方,穷惯了便知道节省,拿到珍珠的第一时间去的是当铺。只是平水镇毕竟是小地方,当铺的人太抠,给的银子值不起珍珠的价值,但也好过直接用珍珠换食物。
    丁清买了东西有剩余便想自己存着,日后给周笙白换个披风什么的,毕竟她先前买的那块黑狐披肩人家根本看不上,天再冷也没见他围过。
    周笙白瞥了一眼被送到自己跟前来的碎银子,眉心轻轻皱着,他没想苛待小疯子,这么点儿指甲盖大的银子,她都小心翼翼地揣着,周笙白心里不适。
    于是他将银子和珍珠一同交给了丁清,丁清被他这举动弄得有些无语,还要猜测老大这是什么意思?
    要她保管?
    “拿着啊。”口气有些不耐。
    丁清哦了声,举双手捧过,恰好此时水饺上桌,她也就没多嘴一问,心想就给周笙白收着好了,等他哪日要用钱了,自己再拿出来。
    两碗水饺,周笙白没吃,丁清只能自己全吃了,还得了个周笙白那‘你果然胃口很好’的眼神。
    盛品楼的饺子的确比平水镇那小地方做出来的好吃多了,丁清吃得顶到了嗓子眼儿,但也觉得满足,离开酒楼时还给周笙白夸了一嘴,说老大你不吃简直太可惜了。
    周笙白见她小脸吃了暖的变成红扑扑的,直想上手去捏。
    他道:“走之前再带你来吃一次?”
    丁清应声点头,真挚地感叹了句:“老大你真好,我真是跟对人了。”
    周家的闭苍山庄在云川城背靠的那座大山上,从远处看与山下的周家上下连成一线,其实二者之间并无可通道路,要想上山,还得从城门出去绕去城外。
    当初周家门下弟子众多,毕竟是五堂中历史最久远的那一脉,弟子收了许多,统分门内与门外。
    门内弟子在闭苍山庄,门外弟子便在城内山下的周家。
    只是事出前两辈,多了周笙白,加之周椿一个女子当上了堂主,周家的人丁也就渐渐少了许多,为了方便周家便都统到城内,闭苍山庄渐渐闲置下来。
    周笙白以前来过闭苍山庄,即便十多年道路形状变了,但大致方向没改。
    今早他们入城后山下雪停了,可一旦走入山里仍旧可见几片雪花飘零下来,满山被雪白掩盖,道路易滑不好走。
    丁清跟在周笙白的身后,一双眼光看山形了。
    闭苍山庄几乎位于山顶,近年来那里长了许多树,但若仔细看依旧可看见山庄正门前有个偌大的平台,台前六面石墙,上可画符,专供门下弟子素日练习所用。
    丁清走到平台前,目光在六面石墙上扫过,上面还有一些符文残留的痕迹,索性没有完整的,她不受其扰。
    石墙上爬着青苔,山庄正门掉漆斑驳,地面的角落也吹满了落叶,这地方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就像是被遗弃了一般。
    周笙白站在闭苍山庄门前看了许久,片刻垂眸后道:“你在这儿等我。”
    “好。”丁清点头,周笙白走出几步,又回头朝她看去。
    小疯子已经背过身去,满是好奇地打量墙壁上的符文,根本没想过要问他去哪儿,做什么。
    如此一想,周笙白略微蹙眉,提步离开。
    曾写满符文的墙面上的确没有一张完整的符了,不过丁清从这些痕迹里依稀可以看见当年周家的兴旺荣耀。
    写符者以纸书,以瓦书,以石书,甚至有厉害的,凭空便可对气书符,丁清知道周椿便有这本事,只是她的本事有限,能凭空画出来的符不多。
    丁清看着这些符心里在想,周笙白也是周家人,是否也会些画符之术?
    山间的风过于冷了些,丁清缩着肩膀对着双手哈了口气,眼神于石墙上流连,倒是真在这石墙上看见了周笙白留下的痕迹,不过不是符文,而是爪印。
    她弯腰细瞧,手指触上了冰冷的墙面,轻轻滑过爪印凹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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